柳无咎吃不成荔枝,只好睡他的大觉去了。
车厢不比房里宽敞,柳无咎坐着没什么妨碍,躺下了才发觉他近来个头蹿的太快了。柳无咎嘟囔道:“明明几个月前还好好的,我还特意从盟里挑了辆大车。”
贺青冥揶揄道:“只怕庙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柳无咎懊恼不已,站起来却又磕到了头。贺青冥让他半躺下来,枕在自己膝上睡觉。柳无咎结巴了一下,道:“你,你不睡吗?”
贺青冥道:“我今日已睡的太多了。”
“哦。”
贺青冥怪道:“你怎么还往那边坐了?”
柳无咎还没找好说辞,贺青冥却似乎恍然了,道:“你怕硌着?”
柳无咎道:“那倒不是……”
“那为什么?”
“我……我头太重。”
贺青冥瞧了瞧他。
柳无咎已全然长开了,他脸小头也小,周身比例近乎天人,脑袋似乎重不到哪里去。
这种毫无现实依据的借口当然被贺青冥冷酷无情地驳回了。
睡觉总是要平心静气的。枕在贺青冥的膝上,柳无咎自然不可能静心,更不可能很快睡着。
他不知道他虽闭着眼,眼珠子却还在躁动。贺青冥道:“你也要我为你助眠吗?”
“……嗯。”柳无咎看似淡定,实则仓皇地道。
贺青冥道:“我唱的不好,还是念诗吧。”
于是他念起来诗,好巧不巧,正是《诗三百》第一篇。
柳无咎道:“为什么是《关雎》?”
贺青冥道:“念诗不从《诗三百》开始,从哪里开始?《诗三百》不从《关雎》开始,又从哪里开始?”
柳无咎哑口无言,贺青冥说的真有道理。
可他现在偏偏就是很没有道理。
很没有道理地心动,很没有道理地心慌。很没有道理地为之喜乐为之忧愁。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贺青冥倒很天真,他天真地以为柳无咎像小时候开始背书的时候一样,一背就容易犯困。
可是柳无咎已不再“思无邪”了。
柳无咎挣扎又忍耐,忍耐又挣扎,终于在一番纠结斗争之后入睡了。
彼时贺青冥已念完了《周南》《召南》,他该庆幸他没有念到《卫风》。
《卫风》是更为大胆而热烈的。若念到《卫风》,只怕柳无咎今天都别想睡了。
贺青冥念到《柏舟》,便不再念了。
柳无咎已睡着了,他已不必再念。何况下一篇是《绿衣》,他已不忍念下去。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他几乎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柳无咎会怎样伤心。
尽管这一天,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就算没有意外,他也总是要先离开的。只是如今这一个意外来的却太快。不要说柳无咎没有准备好,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