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冥站起身,他身上的铁链也响动了,听起来很是沉重、迟缓,但他行动之间却丝毫不受其影响,依然那么从容、淡定,他仿佛不是一个被困的囚徒,倒像是一个闲庭散步的隐士。
他一步步走,柳无咎的目光也随着他,贺青冥走过他的时候,神情微微动容,好像在闲庭散步的时候,却碰着了一支杨柳,杨柳拂动,他心中那一池静谧的春水也乍然还暖,忽而皱起来眉头,又落入心头。
只一瞬间,贺青冥又恢复如常了。
柳无咎望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而声音也渐渐远了。
这时候,他的牙关依旧紧绷着,身体也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弩。他呼出来气息,却不像是人,倒像是原野上蛰伏的狼。
第164章
贺青冥被带到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不冷不热,装潢十分华美,不像是魔窟,却像是一座宫殿。
贺青冥闻见了香气,那是椒香混合着蘅芜、杜若等南国香草的气息。
“‘沅有芷兮澧有兰’,贺郎,这是我为你备下的新房,喜欢么?”
一女子翩翩而至,她容貌俏丽,似有几分楚楚动人,然而行动、眉眼之中,又透出来一股上位者的端庄威严。这两种十分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同时出现,却并不叫人觉得奇怪,只会觉得她有种独特而和谐的美。
“椒房?”贺青冥笑了,“陛下抬爱,贺某愧不敢当。”
巫后笑道:“我已是南疆的王,可惜后宫三千,却独独缺了一个皇后,放眼江湖,如今有资格做我皇后的男人,只有你一个。”
贺青冥不置可否,巫后又道:“听说你病了,病得很厉害……”她摸了摸贺青冥有些憔悴的脸,忍不住感叹,“英雄末路啊……可这末路的英雄,倒越叫人怜惜。”
她俯身低头,似乎要亲他,贺青冥忽道:“金乌许你这么做吗?”
巫后脸色陡然难看起来,贺青冥又道:“果然如此。”
巫后来回走了几步,忽喝道:“你提他——你提他做什么!”
贺青冥道:“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来到这里。是他帮你平定内乱,也是他命你叫天魔女炼毒。”
这个“命”字,却一下子戳中了巫后痛穴!她一把捏住贺青冥咽喉,喝道:“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一步步走来很容易么?我那该死的也已经死了的丈夫,他杀了我的父母,夺了本该属于我的王位,还妄想我永远做他膝下献媚讨好的一条母狗!可是他错了!我不会听他摆布!他是如此,金乌也是如此!我不会再听任何人摆布!”
贺青冥几乎喘不上气,勉强道:“你这样,这样做……却和昔日又有什么区别?唐、唐门,牵机阁……他们,他们都会与南疆为敌。”
“为敌就为敌!”巫后道,“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我的王位本就是用鲜血换来的!”
贺青冥忽道:“阿骨思呢?”
巫后一顿,手上力气骤然一松。
“阿骨思?”她突兀地冷笑,“那个叛徒?我本要杀了他,可惜他逃的太快,竟没能杀掉。”
她又看向贺青冥,道:“说来,这还要怪你,贺郎,若不是你说动了他,他也不会背叛我,不过,看在你打伤那个死老头,让我有了复辟机会的份上,全当做功过相抵好了。”
贺青冥却道:“是你背叛了他,不是他背叛你。”
巫后道:“我是君他是臣,我是主他是仆,只有他背叛我,谈何我背叛他?”
“君视臣为手足,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土芥,臣视君为寇仇。”贺青冥道,“你明知道他拿不住我,却叫他来拿我,分明是不把他的命当命,你既抛下他,他抛下你,又有什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