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叫全她陆言英的名,显得有几分熟稔。这份熟稔是他们师兄妹都未曾得知的。
陆幸施施然看向周才宝,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前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少年人纵情山水,交游好友,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么?何必牵扯起家中长辈?”
他们两人这番对话,倒是把唐济楚脑子里系死的那个结彻底打开了。第一次相逢,他便站在胡千树边上,连盟府的一方堂主也对他很是言听计从,从那时起她便已然对此人有所防备。
她知道齐霖一案少不得盟府推波助澜,可她想不明白的是,此人完全可以在她劫狱时断了她的后路:救不出奢云,阮艳雨也不会轻易变了心意,最后不过落得一个死局。师兄也无法因此重揽人心,坐镇千嶂城。
可陆幸没有,他所做的一切,反倒替他们摆平了眼前的困难。难道他真的是友非敌?抑或是好意背后有更大的谋算?
唐济楚想得头痛,只听得周才宝道:“若只是少年纵意,我倒不便置喙了。可若是她授意的,那便……便多谢陆夫人厚意。”
陆幸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环顾了一周,见四处的仆人早已退下,眼下只有他们几个,方才正色道:“姑母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得您一句谢字的,前辈不必挂怀。只是……不知前辈是如何认出我的?”
周才宝这才笑道:“你不记得我也算正常,贵人多忘事,陆小公子,我可是记得你的。”
唐济楚已经懒得思考这是他哪次抛下他们两个下山时的偶遇了。她看向伏陈,伏陈也是一脸沉思的模样,见她看过来,朝她回以一个安抚的笑。
那两人正说着,府中管事笼着袖子前来,朝几人拱手道:“几位贵人,还请后院叙话?”
伏陈一连几日随着叶先生应酬接引,早已熟悉了这套流程,闻言也客套地请陆幸前去坐坐。
陆幸面上的笑容已是十分勉强,或许他压根没料到周才宝的到来,如今这宴席早已是宴无好宴,叫他有些坐立难安。
他看了一眼唐济楚,若说从前她对他的戒备有七八分,那么现在知道了他的确切身份,她的戒备俨然已有了十分。陆幸深吸了一口气,道:“盛情难却,陆某总不好再推脱。”
他没解释化名的缘由,他们也没再问,仿佛同时默认了他的身份似的。
只道三分实情的事,有时反倒比全说开了更明了。
唐济楚暗忖着,这就像陆幸他表面上与她说些不明不白又暧昧的话,实则筹谋之事与她无半分关系一般。若不是她多留个心眼,真要慢慢猜想这人是真心属意自己了。
伏陈所想显然与她不同,沉着脸走到她面前,恰巧遮挡住了陆幸的目光。对他笑了一笑道:“陆公子,请。”
她没看懂师兄的动作,反而快走几步,挤到他身前去和陆幸搭话。
“陆小公子,陆公子?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姓言更好听。”
陆幸刚从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抽身,心下还提着一口气,听唐济楚这样打趣,不由笑了一声。
“那唐姑娘还是称我一声言公子?”
“可你姓言和姓陆,毕竟是不同的。你若果真姓言,还能像今天这样呼风唤雨?”
陆幸余光里瞟了眼伏陈,好笑问道:“我如何呼风唤雨了?在这千嶂城,我要如何在伏城主眼皮子底下呼风唤雨?”
唐济楚朝他假意扮了个笑脸,道:“你不能呼风唤雨,却能叫奚问宁从牢中毫发无伤地逃出来。”
他脚步微顿,伏陈很快从后面追了上来,走在他另一侧,两人一左一右将他围住。陆幸只愣了片刻,淡淡笑道:“唐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你不能呼风唤雨,却能瞒下武盟的人,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她继续说道。
陆幸“唉”了一声,“唐姑娘,听你这样说,我都要觉得自己委实情深意切,快要爱上自己了。”
唐济楚飞快瞄了一眼一直沉默的伏陈,慌忙道:“你瞎说什么?”
“既然能猜到我所做的事情,那么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唐姑娘难道想不明白?”
她本想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没想到这人顺竿爬,颇有种扇他一巴掌他还要舔你掌心的黏缠感,口舌之争又变成了暧昧不清。某人就在身侧听着,她的汗都要冒出来了。
“可叹陆某枉费心机,也换不来……”
“陆幸。”眼看他还要黏缠下去,伏陈忽然打断道,“艳雨姑娘,是你的人吗?”
陆幸愣了一下,问:“你说那个你带去自首的女杀手?”
见他绕圈子并不答话,伏陈又接连问道:“李光隐之案,是你派人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