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下人向来不多话,见苏尔茗带着一个陌生男子用膳也不多看一眼,默默布菜,而后站在一旁候着。
夏南自城外回来时,便见到二人相对坐着,虽不说话,但显然那男子总是在暗暗打量苏尔茗,似是想要记住她的喜好。
夏南的目光落在陆远执筷的动作、用膳的姿态,甚至比对坐着的夫人更要规矩三分,似乎受过极为严苛的教导。
苏尔茗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看到夏南急匆匆迈步进来,立刻将筷子放下,用锦帕擦过唇角后,才问:“事情都办妥了?她不喜欢热闹,先前我忘记叮嘱你。”
夏南一怔,立刻明白是陆远透了信,回道:“芸管事先前叮嘱过一次,还请夫人放心。”
苏尔茗端起茶杯的手轻轻一晃,一点的茶水浸湿了她的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
半晌,她垂下眼,喝了口茶,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流到心里。
芸娘,早就计划好了这一日。
她将文琴的事情安排妥当,才了无牵挂地上路。
她声音有些艰涩:“好,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夏南点头,提起另一件事:“夫人,沈家的生意虽有各处掌柜打理,但眼下沈家群龙无首……”
她看到苏尔茗拇指上有些宽大的扳指,继续道:“您是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自然应该由您来继续沈家的生意,以免被旁支插手。”
苏尔茗抬眼看到了夏南别有深意的眼神,想起芸娘死前告诉她书房账册的钥匙。
此番提醒,大抵是芸娘死前的最后嘱咐:让她接下整个沈家,夺了沈万金一生的心血。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会去处理。至于那些掌柜,继续由之前的方式联络即可,不必通知他们沈家换人的事,减少麻烦。”
夏南走后,陆远看着陷入沉思的苏尔茗,没有出声打断。
“我要去书房处理账务,你不用时刻跟着我。”她忽然开口,神色平静地看着他,“竹奕,昨夜你辛苦了。”
陆远整夜的奔波、疲累,似乎都在这一句话里变成了灰烬。
他察觉自己喉间紧得发涩,端起茶杯仓促喝了一口。
被水濡湿过的声音,落在耳中格外动听:“只要夫人吩咐,在下皆全力而为。”
苏尔茗见他即将抬眸,立刻站起身错开了视线,月白色的裙摆扫过木色的门槛,“我知道了。”
随后,婷婷的身影消失在了月亮门后。
陆远收回目光,忽觉口中极强回甘的味道有些熟悉,他看着手里的那杯茶,轻轻咂摸两下,又喝下一口。
一旁服侍的丫鬟走过来打算为他续上一杯,难得多一句嘴:“这是今年的新茶,沈家茶庄的贡品,以往老爷最喜欢喝的一口。”
陆远轻轻拦了下杯口,神色幽深:“不必了。”
这茶,同他在初次和张鸿志在沐春楼用膳喝过的茶,分明是同一种。
他心里想着事,不自觉地走到了曾停有棺材的小院门前。
树下,正蹲着方才说要去书房看账册的苏尔茗。她手里握着一把小铲,在翻找着什么。
陆远站在院门口,北风呼啸着穿堂而过,他却只觉得眼前是一片寒风都吹不散的迷雾。
信息不通的古怪院子,频繁早死的姨娘,有预谋杀死雇主的女管事……
而苏尔茗,正是这层层迷雾中,最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