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盼着回家盼了很久,我希望我不会被你用另类的方式赶走。”魏摇芙的语调很是轻和,她安谧地侧望着魏父,灵动的五官没有再凑出鲜活气,而是泄出反常的平宁。
和魏青并坐的王夏蕊欲言又止,她的目光在魏父和魏摇芙之间来回跳跃,片晌后才试图转圜:“爸,芙芙现在正处事业上升期,我从前的同学都有不少跟我打听芙芙的;知根知底的男孩子不一定能配得上她呀。芙芙,你也不要把爸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着急了点儿。”
可惜,转圜没被魏父配合,以至于横在他与魏摇芙之间的沟堑又深了些——
“事业上升期又怎么了?事业上升期难道妨碍她交朋友吗?一般的知根知底的男孩子可能是配不上她,那詹数呢?詹数总配得上吧,人家本来要去国外的,结果一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就立马说自己想过段时间再走。”
距离当真是滤镜,隔着厚厚的滤镜,魏摇芙寄托了那么多期许;期许归根结底是想要团圆,可现下,她想要离开。
胸腔里的烦躁意跟火在燎似的,魏摇芙握着筷子的手攥成了拳头,她按捺着呼之欲出的坏情绪,尽量维持住自己的耐心:“我和詹数只是朋友。他改口也许只是因为想和我在这几天里叙叙旧玩一玩,不一定就是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爸爸,你能不能不要乱牵红线?”
然而魏父却薅出了口蔑然的口气“哎”了一声,他别开脸不看魏摇芙,神态间似有不耐与懒得搭理,捏着筷子的手抬起来摆了摆,说:“你小丫头片子你不懂。”
这类自以为是的居高临下语气,是魏摇芙最不喜欢的。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传统,尤其魏父还大男子主义。
餐厅里的白炽灯是暖调的,却比冷调更刺眼,降落在餐桌上,映得那些盛着菜的瓷碗反光,催使人不由自主地陷入瞢腾之中。好像什么都是假的。
拖动目光,看着面前小碗里泛着油光的菜,魏摇芙陡然觉得自己胃里翻涌。她蓦地拿着筷子端着碗起身。
椅子脚刮擦地面的声音略微刺耳,她绕过椅子径自往外走,干抛下句:“我不想吃了,我拿这些去喂狗。”
出门之前,她拣了个一次性的水杯装了些水。
散养的鸡安闲自在地在窄窄的径道上走,趴在路边甩尾巴的狗不知是谁家养的。魏摇芙借着门口挂着的灯所映发的光亮,在看清这条田园犬脖子上的项圈后,嘬嘬地招呼:“铁柱,过来。”
铁柱耸动了几下鼻子,大概是闻见了饭菜香,对食物的敏锐让它腾一下从地上起来,摇着尾巴站来了魏摇芙跟前。
把碗里的菜下进水杯中,魏摇芙用筷子把水杯里涮过的菜丢在地上,看着铁柱将那些给解决。
剩下的些许饭粒也落了地,几只鸡闻味而来。剩饭剩菜没被浪费。
但她却蹲在门口没动。
单单是魏摇芙所拨出去的那些,肯定是无法让铁柱饱腹的,而当下魏摇芙又没离开,因此田园犬也呆呆地咧着个嘴干杵着。
耷拉着的眼皮连抬的力气都没有似的,魏摇芙慢吞吞地仰起脸,和狗子清透的黑眼睛对上,她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揉了把狗头,喃喃道:“你是好了,笨笨的,连自己吃不得重油重盐的都不管,从小到大就是吃着人的剩饭剩菜过活,也不挑。”
它的目标似乎就只是活着而已,可她要兼顾的却多如牛毛。
“芙芙?”
泉水击石般的声音,寒澈的,是来自詹数——适才饭桌上被魏父列举出的主要人物。
魏摇芙撑着大腿站起身,她掉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詹数,迟缓地啊了一声,还拿着一次性水杯的手举起来挥了挥,“晚上好啊詹数,你吃饭了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过几天就要去美国了,想提前把给你准备的礼物给你,怕忘了。”他走近,在她身前站定,手中拿着的小首饰盒被递了出去。
魏摇芙茫然地伸手接过,但才在她要碰上首饰盒时,詹数又把手收了回去。
他把首饰盒打开,从中拎出一条手链,低眉垂目,认真而徐缓地把手链戴上了魏摇芙的左手。
他的手指不时擦蹭到她的手腕,肌肤滋衍开一种陌生的奇怪感受。
看着手腕上熠熠生辉的手链,魏摇芙动了动腕子,她仰视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将近一个头的男人,卡在齿关后的“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在触及他的眼神后倏地出不来了。
詹数的眼睛,在与她沟通时,总是久久地注视着她的。从前只认为这是交际该有的礼仪;现今再迎上这对专注的只纳着自己的眼睛,魏摇芙没由来地感到不自在,想躲开。
钻着寒意的风横插来他们之间,詹数额前的碎发被飏动,他的声音虽不大,却格外清晰:“你的二十一岁生日,我没能亲自为你过,只隔着屏幕对你说生日快乐,生日礼物也是邮寄过去的,总觉得自己表现的诚意不够。所以又另外准备了一份礼物,想着亲手送给你。”
不听话的发丝斜斜铺在魏摇芙的脸上,她没去拨开,而是偏头又低头,低头再抬头,眼睛却自始至终都没再敢和詹数对上,几声干笑先出了嗓子:“啊…这有什么嘛,詹数你就是太计较了。好啦好啦,我已经接收到你的诚意了;咱们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了,现在风大天冷,多容易生病呀……”
她半扭过身去,想把自己撂地上的碗筷给拿起来,但詹数遽然叫住了她:“魏摇芙。”
胸腔里的心脏咚咚跳不停,顿止了动作的魏摇芙在祈祷,祈祷她和詹数的友情还能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