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渊房的灯摇曳着微光,门窗紧闭,从外面看不见人影,只有窗纸上模糊地透露出一点暖色,在夜风中明明灭灭,像一个欲言又止的秘密。
云舒推开房门时,木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屋内比往常更暗,连烛火都似乎被这环境压住了光芒。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床上,被子呈圆形拱起,将里面的人盖得严严实实,那床被子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茧,把所有动静和声响都吞噬其中。
他刻意加重了脚步,让鞋底与地面摩擦出声响。
被褥里的人轻微动了一下。
云舒走到床边,用手轻柔地掀开被角。
黑暗的茧中一束光透进来,逢渊才缓缓抬头,将埋在臂膀里的脸露出来。额前刘海黏在皮肤上,更衬得他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你终于回来了。”逢渊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云舒心中一紧,今日的奔波让他的白衣染上泥点,平日输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也显得毛躁。他看着逢渊紧紧攥住自己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
若我真的是白虎神官该有多好。
自己不过一根逆毛所化,虽得了神君形貌,却终究力有未逮。今日东奔西跑,连最喜爱的小弟子都无暇顾及,才会让他孤零零一人面对恐惧。
“别怕,今晚我陪你睡。”云舒柔声道,一边解开外衣,踏上床塌。
逢渊乖巧地松开手,看着师父一层一层解开衣衫,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不满。他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得更紧,直到云舒躺下,才立刻钻入两人被中,动作急切近乎贪婪。
竹香淡淡萦绕鼻尖,逢渊贪恋地深吸一口,将自己比云舒还高的身量硬是缩进那个怀抱,紧紧贴住不放。
云舒轻轻拍着徒弟的背,感觉手下的身躯比记忆中结实了许多。这才十七岁,就已经这么高了,等胧夜恢复人形,自己怕真是要成为霜锷山上最矮之人了。想到这里,他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若是有朝一日白虎本尊醒来,发现颈下逆毛不见,天涯海角地追杀自己,到时候自己就往逢渊身后一躲,安然看戏。
思绪飘远间,他感觉到逢渊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似是睡熟了,今日怕是苦等自己许久。云舒轻轻放下已经发酸的手臂,自己也顺势平躺下来。
今夜他毫无睡意,脑中纷乱如麻。魔修袭击之事蹊跷,胧夜又昏迷不醒。逢渊脸上的青龙印,自己用法术层层遮盖,还是白虎洞中自己学了整整一月的秘法,寻常人绝无可能识破。若龙族真敢与魔族勾结,又怎会只派一名魔族前来?这一切都说不通。
云舒轻叹一声,侧头看向已经睡熟的逢渊。烛火幽微,勾勒出少年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知何时,那个只会在被自己抱在怀中吃东西的小孩,已经长成了这般头发顺滑的英俊模样。
若是青龙知道他们的血脉流落至此……
云舒不敢再想下去,只暗暗决定日后要将逢渊带在身边。不论是不是龙族阴谋,他都不能失去这个徒弟。
*
翌日清晨,云舒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他昨日睡得晚,全身筋骨像是散架般酸痛。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却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逢渊正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专注得近乎诡异,像一尊不会眨眼的木偶。
云舒下意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
逢渊这才晃过神,也不解释自己方才为何那副模样,只低声道:“师父,十七师兄在门外,似乎有急事求见您。”他的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却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云舒觉得他或许是睡昏头了,刚没反应过来,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早上偶尔也会,就当没看见吧。
心里为逢渊自圆其说,他朝门外扬声道:“进。”
羽见推门而入,看见师徒二人同寝也不惊讶,反而略显急切地开口,“昨日弟子刚好下山,听闻十八受伤昏迷了?”他平日的沉稳持重消失无踪,眉眼间全是焦灼。
云舒这才想起,羽见和胧夜两人年岁相近,同年上山,两人少时形影不离。后来不知生了什么嫌隙,所以才慢慢疏远,到现在也只是见面打招呼的关系。如今看来,情谊仍在。
“在我房隔壁,我将他安置在榻上,人无事,只是还昏迷着,你先去看看吧。”云舒话音未落,羽见已匆忙行礼转身离去。
云舒从未见过羽见这般焦急的模样,过去无论何种大事,都沉着冷静,不慌不乱,如今倒显现出几分徒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