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丁香花盛开,廊桥被修好了。
李古酌几度想通过廊桥过去找他,可还没迈上去,一向下看,就吓得退了回去。
他尝试过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不敢走廊桥了。
在丁香花开得最绚烂的那天,李古酌按惯例把语文作业收齐送到闫老师的办公室。
“还有事吗?”班任注意到他踟蹰的脚步。
李古酌如受惊的猫,“没事老师。”
闫老师并未发觉什么,点了一杯咖啡,开始批作业。
批到最后一本,她往后翻页,明显不对劲。她握住书脊抖落,书中掉下两封信。
一个信封外写着“师闫氏亲启”。
闫老师慌乱地把信封剪开,手抖得不小心割破手指。她没有处理伤口,忙不迭地把信纸抽出,通篇速读。
“老师,感谢您这半年多对我的教导与关心,很遗憾未能以一个优秀的成绩报答你。今日我甘心赴死,志已决绝,其中曲折缘由,不便一一细述,然一言蔽之,盖为情深不寿。然我虽死,尚有两事令我牵肠挂肚、夜不能寐。我死后,请择一丁香花圃,将骨灰洒在其中,如此,则不必为我哭泣,我的灵魂从未远去,我亦从未睡去;再者,唯恐刘长阳同学为我担忧,又愿此仅为我自作多情,斯人自有璀璨星河团团锦簇,当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剑霜寒十四州,故请师长在他面前为我隐瞒此事,如若事情败漏,请将另一封信转赠给他,如此,古酌死无余憾。”
“李古酌!李古酌!”闫老师一路喊着他的名字,跑回班级,“他人呢?”
“老师,他早上送完作业回来说是头疼就请假走了,说您批准了的。”负责开假条的班长说道。
闫老师顾不得教进行安全教育,把隔壁老师叫出来帮忙看班,自己按照李古酌新生登记时报得住址找人。
人找到了,他安详地躺在途中的一片丁香花圃中,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开得鲜艳,看来,他为自己挑好了墓地。
从早上到现在,五个小时,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变成了一具没有热气的尸体。
医生说是因服用了硝普钠,导致血管在短时间内迅速扩张,血压急剧降低致死。
而李古酌确实因心脏病,持医生处方购买过硝普钠。
街口的监控清晰显示,李古酌在路口的榕树下静坐良久,自己服用了超剂量的硝普钠。
——他是自杀。
闫老师把这一切向面前的学生悉数讲起,“事到如今,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这就是当年的两封信,你都可以拿去。”
刘长阳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老师递来的信。他努力的消化这个变故,尽力接受“李古酌死于两年前的春天”这一事实。
“你在骗我。”刘长阳笃定的说。
闫老师厌弃地说道,“信在这,信不信由你。”拿过账单,转身走人。
她这两年,旁击侧敲、拐弯抹嘴,大概了解了个全貌。自那之后,她就很难摘下对这位学生的有色眼镜。
——自大、多情、寡义。
她一直后悔当年把两人排成同桌,无时无刻不在懊悔与自责中煎熬过日。
刘长阳一个人在咖啡厅坐了良久,直到窗外夕阳染红天,一如当年,两人一同在摩天轮里看见的那般。
伊人已逝。
曾经的一切欢笑,都如此消散在广袤的天空中。
他颤抖的手指打开信,映入眼帘,悄然是他秀丽的字迹。
哥: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你会收到这封信吗?于何时?我只期待,这是一封永远也不会送去的信。
不过既然此刻的你已经收到了信,那应该也知道了一个大概吧。是的,我选择了高一下盛开的丁香花作为我的归宿,无他,单纯地喜欢这淡淡的、小小的、不耀眼的花,又或是隐隐盼望,第二年春,我会同新生的丁香一起飞满天际吧。“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我很喜欢《与妻书》,可我的目光太短浅了,怎么也读不透其中的家国大义,如若你在就好了,你那么厉害、所向披靡,一定能帮我体悟的,不过没关系,至少我懂其中水深火热的爱与矛盾心理,如此就够了。至于你呐,很抱歉呀,那场车祸,想必你的母亲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我当赎罪,可愚笨的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方法,那么,下辈子再赎,你不会介意的吧,哥?还有就是,谢谢你,与你相处的这半年,你带我体会了青春的肆意与盎然,让我明白人生原来是美好的,但可惜,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这么好,会遇到一个比我好成千上万的人,ta不会伤害你,不像我。哎呀,再写就要哭出来了,那就此搁笔吧,来日方长,后会有期,再见啦哥。
目成心许,不尽依依。
李古酌谨白
信纸微微有些泛黄,娟娟字迹被豆大的泪珠打湿。
“撕拉——!”刘长阳崩溃地将信撕碎,“这不可能!你们……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对不对?啊,车祸,对,什么罪人,我要问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