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终于看见姜渝走出房门,她看起来非常憔悴,脸色苍白,显然这一晚一定无眠。但她的眼神却非常平静,甚至可能透着某种诡异的兴奋。
崔衍没来的及与她说上话,她便匆匆走进殓房,关上门,又一次隔绝起来。
这一呆又是一天。
崔衍的脸色也越来越担忧。
这样的作息真的不会太伤身体么?
他想起与姜渝初识那段时间,那时他们正在处理他的第一个案子,也就是严虎案。
姜渝似乎从那时起就显露出了端倪。
差役说画被抢完了,需要再画一些,姜渝就毫不犹疑,不吃不喝,就提起毛笔一直画一直画,身边的纸越叠越高,墨磨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毛笔开始掉毛,崔衍忍不住阻止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似乎有一种病态的固执。
平时不显山露水,只在绘画时稍显一隅。
又是一天。
崔衍从天黑一直坐在殓房外的石凳上,直到天微微发亮,发现屋内的灯火始终燃烧不息。
终于再也坐不住。
不能再让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崔衍想,哪怕这样可能会打扰到她的作业,也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了,三天不睡觉真是不要命了。
于是崔衍大步上前,就打算打开门,但是将要推门的手却不由自主变为屈指,轻轻地叩在门上,发出“咚咚咚”的轻响。
无人应答。
崔衍心下一跳,这次没有犹疑,毫不犹疑抬脚踹门。
然后他完全愣住了,似乎见到了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场景。
姜渝没有端正的像是一个夫子般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子后,椅子前。
而是,以一种侧坐的方式坐在地上。
而地上的纸页堆积如山,乱七八糟,又诡异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弧度,凌乱成一个巨大旋涡的模样,每张纸上都画着一张脸,有的还带着许多诡异的红色线条,有的被几笔飞溅墨点的打叉划掉。
或者说整个殓房都是这副模样,墙上窗上都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脸。
这些多的数不胜数的纸张涡旋着,凝聚成一个中心,而在中心之间就是握着毛笔,一只手撑在地上绘画的姜渝。而她身后的木台上就是盖着白布的尸首。
崔衍从未见过这样的姜渝。
眼睛大睁,闪动着诡异兴奋的光芒,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眼见着疲倦。乌黑头发有些乱了,落在肩侧,几缕发丝粘在白皙脖颈,半侧脸上还有一些飞溅的墨点,她神色平静而古怪,脸色苍白,嘴唇却潋滟出一种奇异的绯红。
此时正歪着头仿佛漫不经心般盯着眼前这个不礼貌的不速之客。
她的眸色本就浅淡,这下彻底显露出这样眸色带给人的感受——不像人,倒像是某种妖鬼之内的诡谲生命。
崔衍完全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是姜渝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压制到极致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大人来的正好,我画出来了。”
她竟然显得更为平和,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又显得柔顺平和起来,缓缓从地上站起,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衣裙,将头发捋至脑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让大人见笑了。”
然后她很高兴的从地上捡起一张画。
语气明显非常轻快,是她从未有过的轻快和欣喜。
“大人快看,我觉得这人大致就是这般模样了。希望能给大人一些帮助。”
崔衍愣愣接过画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