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大堂,崔衍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穿着灰扑扑麻衣的老伯。
老伯上了年纪,没有戴帽子,斑白的发丝胡乱生长在黑色的发丝之间,混着一些灰尘,嘴唇上下有些胡子,也都像头发一样杂乱。脸上的褶子深刻的堆在眉间颊侧,在黝黑的皮肤上就像干涸的河道。背有些驼了,看起来有些别扭。
崔衍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干了一辈子的老工头。
“听人说你叫袁安福?”
袁安福对大理寺很是恐惧,连连称是。
“你既负责修建大理寺,总不会不知道佛像的事吧?”崔衍缓缓走到他身侧,颇为和煦的问。
但他和煦,袁安福却并不会就此觉得放松,反而手心出汗,呼吸急促。
崔衍半蹲在他身边,平静抬眼注视着他。
“看来是知道。”
袁安福猛地磕头,伏在地上,也就是默认。
崔衍一步步绕着他走,开口仍然平静:“佛像是空的,那钱去哪儿了?”
袁福安似乎叹了一口气,因为跪在地上而弯曲的脊背颤动着,似乎酝酿着什么将要出口的情绪。
“大人,就没有什么钱!”
这句话一出,崔衍动作一顿,二十几岁的人,出生钟鸣鼎食之家,自小见惯朝廷风云。于是下意识的,脑袋不经思考就已经跳出结论。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叫做没钱?”他听见自己说。
袁福安深吸一口气,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
“修建景乐寺,上面只拨了一半的钱款,完全不够,可又下了死命令,我们没有办法。”
崔衍问:“督办的主官知道吗?”
“知道。我,铸像的工匠,搬运的劳工,还有当时的侍郎大人都知道。”
“就你说的这些人知道吗?还有其他么?”崔衍问。
“哪里敢,这样的事情,巴不得偷偷做,最好叫只有天知道。”袁福安苦涩道。
“好,还记得是那些人么?把你记得的罗列出来。”崔衍转头挥手招过来坐在一旁记录的。
“小霍,你来问他,把他说的人记录下来,然后交给卢司直,让卢司直去办。”
年轻的大理史霍兴修躬身作揖,朗声回应。
“是!大人。”
“好。”崔衍拍拍他的肩膀,阔步离开。
“这下可以缩小范围,我们将要知道究竟谁知道佛像是空的,并有机会利用这点了。”姜渝道。
崔衍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见姜渝莫名的看他。他敛了笑,但笑意还挂在眼角眉梢。
“我是在笑今天听到的话。”
姜渝显然没明白,不过崔衍随后就解释。
“你想想啊,袁福安说只有他和铸像的工匠,搬运的劳工,还有当时的侍郎大人知道。那么,当时的工部侍郎是谁?”
姜渝脱口而出:“柳景胜。”
崔衍说:“没错,柳景胜啊,他的儿子此刻正巧合的卷入这件事,且待在我们的监牢之中呢。”
姜渝:“大人是说……柳和玉?”她的神情有些微妙,又有些凝重。
崔衍道:“这就是有趣之处了,你看柳和玉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样,这样的人也能杀死一个正值青年,身强体壮的男子么?”
姜渝缓缓道:“不知道能如何做到。”但她一顿:“或许他不用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