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诗怜暂时被安置在沈大夫的医馆里,崔衍之前安排了陆白在这里守着她,以防又有什么意外。
此时姜渝和崔衍已经来到医馆的那条街,姜渝远远便瞧见了那家医馆,因为这家医馆与其他医馆有些不同。
它的名字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叫做济安堂,是医馆寻常的字眼,但它的布置倒是与其他不同,主人在门口摆了两盆高高的山茶,花开的红红艳艳,热热烈烈,很是扎眼。
姜渝倒是没想到,沈大夫那么忧郁的气质,竟然喜欢这样的装饰。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没多关注,抬脚踏进了医馆,崔衍紧随其后。
一进去就正好看见沈大夫正轻声细语和药童交代些什么,看见姜渝和崔衍来了,他正了身子,带着药童过来行礼。姜渝看了两眼他们和崔衍,心里忽然想到。
以前窝在画铺,大家都是一个层次的人,向来相处自在,但自从留在崔衍身边,天天都是各种礼节,每次都在提醒着这种差异。
“不必多礼,楚诗怜在哪儿?”崔衍开门见山。
沈大夫道:“大人跟我来。”便引几人进去。
姜渝跟在后面,下意识观察医馆的环境,发现里面相当的素雅,一切井井有条,空气中飘着药草微苦的味道,倒是让人凝神静气。
来到楚诗怜床前,姜渝看见她衣衫齐整而厚实,就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就偏着头,寂寥的看着窗外。陆白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盯着她。
听见脚步声,她转过头来,还没有动作,崔衍先开口:“你不要动。”于是楚诗怜没动,只是道了一声“崔大人”,又看向姜渝,眼神稍有波动:“姜姑娘。”
姜渝是在场唯一一个女人,而且她的容貌气质非常具有安抚性,于是她自觉上前,坐到楚诗怜的床边。
“楚姑娘,如今好些了么?”她轻轻握住她的手,见她不抗拒,便顺势握得紧了些,以来焐热她冰凉纤细的手。
楚诗怜看着她的脸点头。
姜渝心疼的说:“何故这么折腾自己?不是说好了好好过日子?”
她想去看看楚诗怜的脸,却发现一颗泪珠已悄然落下。一愣,抬头,看见楚诗怜眼中盈满泪水。姜渝慌忙从袖子中找出手帕,为她拭泪。
楚诗怜悲哀而茫然的看着她,却是喃喃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姜渝:“什么?”
她又重复了一遍,姜渝这次听清了,心中百味陈杂。傻孩子,这就算好了么?她看过她的卷宗,加上记忆力很好,所以记得,楚诗怜家中出事时,她才十三岁。
现在年纪也不大,才刚刚二十。虽然她的年龄与这个世界姜渝的年龄相仿,但姜渝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更是活到可以当她母亲的年纪,于是对小姑娘,她心里总有几分怜爱。
她说:“你值得更好的,何必为了无法改变的事,搭上自己所有的未来呢?”
楚诗怜愣住了,她的表情在听到未来两个字的时候变得有些茫然,她喃喃开口:“对我这样的女子,有什么未来呢?”
姜渝心中一痛,但她向来沉稳,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缓缓说:“你现在跳进水里,固然现在的痛苦没有了,但是一切变好的可能也没有了。”姜渝说到后来,感到苍白,因为楚诗怜说:“可是一切也没有更好怎么办?”
姜渝彻底没有话可以说,她的嘴唇张合,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终究没有说出口。
是啊,如果没有变好呢?一切的坚持难道都会有结果吗?一切的困难尽头就会是美好了吗?——但事实是,姜渝本人没有等来第二年百花盛开,没有等来幸福。
怎么劝呢?我真的有这个权力去干预别人的生命吗?死亡会不会也是一种选择,她陷入一种持久的沉思中。
就在这时,崔衍走过来,忽然开口,顿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谁的人生可以完全预料?你没办法等到承诺就不活了?为什么这样看轻自己的生命?楚诗怜,别人看不起你,你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么?”
姜渝惊到。
好尖锐的语言,完全不像是崔衍能说出口的。她第一反应是去看楚诗怜,只见楚诗怜似乎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天!姜渝暗道不好。
崔衍还在说。
他平静的说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言语,连一旁的沈大夫都睁大眼睛。
“还有,有件事我感到很奇怪。楚姑娘,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想的呢?你觉得未来不会更好了,为什么第一想到的是结束自己的生命呢?你自杀了,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也没有改变什么,只是单纯死了而已,你不觉得很不值么。”
崔衍一字一句道:“你都敢去死了,说明你已经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要知道,历代英雄豪杰,再厉害的人物都怕死,而你克服了这种恐惧,你应当更是勇士才对。但你只选择了伤害自己,这是我不理解的一点。”
他盯着楚诗怜的眼睛:“楚姑娘没有恨的人么?没有想报复的人么?没有想放肆痛斥的人么?没有觉得不公的事么?你一定有的。但既然你都要死了,决心放弃人间的一切了,为什么不勇敢一回呢?换句话说,我认为——一个敢死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