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因担忧而乱了分寸,岂有过错?若论过错,是我未能及时言明,让文若生了误解,这是我的疏忽。”
顾至绞尽脑汁,努力开解,却发现荀彧周身的气息似乎愈加低沉,几乎要沉入自闭的状态。
顾至闭了口,脑中惊现尔康手。
这一场乌龙,他只觉得尴尬局促,心跳因为低血糖而莫名加快,作为另一方的好友,看起来却像是要轻轻地碎了。
顾至想了无数个宽解的办法,又一一排除,最终选择转移话题:
“郭泰已死,白波军投了李傕……他们应当是为了假天子而来。”
沉在黑色背景中的荀彧终于抬头:“假天子?”
“多半是假天子。”
顾至可以肯定,那个出现在聊城,带了一块玉玺,身边只跟了寥寥数人的“天子”一定是假冒的。
但出于严谨,他还是加了“多半”这两个字。
荀彧没有问他这些消息从何而来,只是静静地凝视:
“身体可好了些?还有哪处不适?”
顾至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只是因为今夜的变故,稍稍有些疲累,现下已经大好。”
荀彧递出手,掌心向上,皂色云袖滑落,现出一寸腕骨。
“我替你把一把脉。”
“……”顾至面不改色地改口,“或许还有一部分没有好转。”
在荀彧无声的凝视中,顾至咽下剩下的话语,磨磨蹭蹭地将手伸了过去。
三节指腹触至脉象,荀彧当即沉了面色:“只是今日劳累?”
顾至缓缓道:“兴许赶路时也有些疲乏……”
“当日,你与我说,你会‘把药带着上路’。”
不好,即将翻阅旧账。
“你为何要瞒着我,是我不可信?”
“自然不是。”眼见秋后算账这一关难过,顾至脑中急转,想尽办法渡过这场危机,“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
荀彧目光一滞,带了几分讶然与困惑。
顾至这才想起,汉朝这时候还不流行过生日,更没有过生日这一说法,只有及冠、及笄之礼。
他当即话锋一转:“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长河的另一头,人们会为亲友庆祝生辰。在这一日,生辰者会收到亲友的祝福与赠礼,可以对着烛光许下心愿。”
荀彧没有因为从未看过这样的古籍而质疑,他耐心地听着,恍然想起戏志才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我见到阿漻,是在他三岁的时候,在清潩河的岸边。」
「那时我失去了父母,他亦无父无母,被弃在林中……」
荀彧渐渐收紧指节,放缓了声:
“抱歉,我今日并未准备赠礼。这生辰之礼,可否第二日再送?”
“文若想送赠礼,当下便有一个现成的。”
顾至不知内情,仍千方百计地引导话题,想着揭过此篇,
“只要文若消消气,莫要再因为我的事生气……这便是最好的赠礼。”
“……”
察觉到难言的沉默,顾至还因为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穿,正要以玩笑带过,倏然,发髻顶端被一只手轻抚触碰,前方传来一声叹息。
“我并非为了你的不告而别而生气,我只是……”
难以言喻的痒意再次从触碰之处传来,顾至心中纠缠,却找不到源头。
大约是因为荀文若毫无迟疑的信任与海岳高深的包容一次次地触动他的心防,让不愿对任何世界产生任何留恋的他第一次生出了动摇。
“那本古籍中可有说过——庆贺生辰之语,应当如何祝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