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部司马公务繁多,应当是这个缘故,荀彧才无暇与他寒暄。
顾至不好出声打扰,只是默默来到木架旁,捡起让他头痛的各类文书,帮忙处理。
好歹做过一世文官,这些公务处理起来并没有那么棘手,但是就和现代考公刷题一样,做多了会让人想吐。
顾至未曾察觉对面兀然停滞的笔杆,一边处理琐碎的公务,一边昏昏欲睡。
枣祗、韩浩提倡屯田,由任峻执行……看来,曹操提早拿下兖州,连屯田都提前了。如今屯田五侠来了三个,就差国渊与邓艾了。
边让等人讥讽曹操,被曹操拉去伐木……没死就行,有了第一次刹车,曹操不靠杀伐震慑豪族,整人的手段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其中多半有郭嘉的建言献策。
张济、张绣叔侄夺了豫州与南阳,集兵妄动……之前的豫州牧是谁来着?依稀记得是袁绍、袁术交替着任命,跟唱戏似的。
袁术近日前颅的头发有些稀疏……哎,不是,这谁啊,把袁术的八卦放进公文里,这不是添乱吗?谁想知道袁术的苦恼二三事了?
顾至忍着睡意,把这莫名其妙的竹简丢到另一处,正要取下一卷。
忽然,手背被一只温暖的手覆住。
“累了便去歇息吧。”
这并非顾至第一次被荀彧覆手制止,却是第一次让顾至留意到那只掌心上的纹路。
睡意被惊散了些许,他盯着那只手,否认道:
“尚未觉得疲累……”
一声低叹从头顶传来。
荀彧俯身,取走他右手的笔。
“可我忧心阿漻疲累。”
荀彧终是伸手,将那一缕作乱的鬓发归回原位,
“阿漻这般,让我如何是好。”
耳廓感受到指腹的触感,顾至蓦然睁眼,仰头而望。
荀彧正凝视着他,眼中带着关切与忧虑,还有一丝难以辨认的迷茫。
“你旧伤未愈,本就比旁人容易疲累一些,又赶了一路……”
可他,偏偏还要留下,为他分担繁多的公务。
“如此不爱惜自身,让我如何能安下心?”
顾至愣怔地坐着,望着不远处的那人,脑中反复回响着院中的那一段倾述。
「我怜他……」
他忽然察觉到汉朝夏天的燥热,竟让他这个气血有损的人也热得慌。
顾至缩着指尖,移开目光。他停顿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件事。
“旧伤未愈?”
什么旧伤?他何时受过伤?
顾至记得荀彧曾经的赠药之举,当时他手上的水泡被马缰勒破,受创的位置又被弓弦扯出一道深口,可那道伤早就愈合,手心的位置也不曾留下疤,不会影响办公……
倏然,他神色一变,再度看向荀彧。
荀彧自知失言,垂眸自责:“抱歉,那一日……”
那一日?
顾至还未想明白那一日是哪一日,衣领边缘被遮掩的伤痕忽然被轻轻触碰,温热的指腹隔着极薄的夏衣与丝绦,将温度传递到内侧。
“莫要再伤着自己。”
即使荀彧避开了目光,顾至依然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他的眼瞳蓦然一缩。
荀彧……荀彧他知道……他知道这道伤口的来源。
没错,以荀彧的敏锐,他既然发现了这道伤口,又怎会看不出这道伤口是以什么样的角度,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