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被缓缓拉下,露出一双眼,又缓缓向下,露出一只鼻。
“今日,对文若不住……”
荀彧坐在榻边,替他抹去前额闷出的汗水。
“阿漻勿要多想,不胜杯杓,人皆有之。改日若是我饮醉了酒,需得劳烦阿漻看顾着一些。”
听着荀彧一如既往,真挚温柔的宽慰,顾至想起不久前的一幕幕,想起当时荀彧眼中让人沉醉的光辉,好不容易压下的醉意再次上涌,令他目眩。
“只是过饮伤身,下回可不能喝这么多了。”
第二句叮嘱紧随而来,顾至感受着额角传来的温度,忽然觉得困意上涌。
他终究没能喝到备好的醒酒汤。
攒在手心的缣帛落在地上,一只修长的手拾起缣帛,叠好,轻轻放在枕边。
顾至好似一整夜都在云端沉浮。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蒙地睁眼,天色已亮。
他大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不但梦见自己对着文若胡言乱语,把耳朵当成饺子啃,还梦到文若将他抱到榻边,轻抚他的唇角,在转头的时候不慎触碰到彼此的……
总之,因为他最近生出了一些奇怪的念头,他的梦也变得奇奇怪怪。
好在如此尴尬的境地只是一个梦,不为外人所知。
顾至轻快地伸了个懒腰,正要下榻,忽然看到枕边放着一块缣帛。
打开缣帛,“显色剂”这三个硕大的汉字跳入眼中。
“……”
甘宁,郭泽,真是谢谢了,让他知道昨天的一切不是梦。
顾至捂着额,开始头疼不已。
这个写着“显色剂”的缣帛疑似与原主留下的那卷“无字天书”有关,可是顾至现在完全没心思理会这个,他满脑都是昨天发生的一幕幕。
喝酒误事,先人诚不欺我。
接下来的半个月,顾至难得化身工作狂魔,每天在署衙打卯干活,不再溜达摸鱼。
郭嘉对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很不适应,更对那天发生的事充满疑问。
“那酒的酒劲确实冲人。喝到后头,我几乎人事不知,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摸着并无明显伤口的前额,暗生疑惑。
自己分明没砸到头,怎么脑瓜子跟敲水缸似的。
再看明显和往常不一样的顾至,郭嘉断定那天一定发生了大事。他凑到顾至身侧,不厌其烦地追问:
“那一日顾郎没有饮醉?”
正在竹简上书写的毛笔一顿,顾至随口答道:
“自然是醉了。”
回答得如此坦然,倒让郭嘉不好继续询问。
若是两个人都醉成烂泥,顾至自然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异样,怕是另有原因。
郭嘉暂且放下疑问,环顾四周:“文若呢?”
“文若这几日常被主公传召,忙于军、政诸事。”
顾至继续落笔,处理公文。倏然,一颗圆润的脑袋出现在旁侧,几乎要挡住他的竹简。
来都来了,顾至顺势在那脑袋上面画了个酒瓶的图案。
郭嘉无声叹气,并未擦去前额的墨迹,仍由墨迹风干:
“我只是想问问——你与文若最近可闹了别扭。”
“以文若的性子,岂会与旁人闹别扭?”
“文若自然不会,但是顾郎会。”
顾至一语不发,在先前画下的酒瓶上飞快地写下一行草书——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