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疏远名士,任用谗佞小人,岂有不败之理?”
陈登的用词直截了当,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但他的语气中正平和,没有任何指责与怨恨,更像是客观的陈述,
“《素书》有云,‘亲谗远忠者亡’,使君亲近笮融、曹宏等人,放任他们为恶,早该想到有今日。”
陶谦大怒。他原以为陈登是来探望他的,哪知,慰问的话没听到两句,入耳的全是批判之语。
“元龙莫非是来看我的笑话?”
没想到,都到了这等局面,陶谦竟还是执迷不悟,这让陈登失望至极:
“赵昱清正,薛礼忠贞,使君拥有这二位贤才,却不知重用。若赵昱、薛礼在此,即便不能克敌,也绝不会像笮融、曹宏那般,弃主而去。”
想到被自己疏远、逼走的两个名臣,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陶谦从震怒中清醒,终究生了一分悔恨。
“还望元龙帮我请回二人,我愿退位让贤,请赵昱入主徐州。”
陈登闻言,客观坦直的神色渐敛,罕见地露出嘲讽之意:
“赵昱、薛礼已被笮融所杀,使君莫非要我请回两具骸骨?”
“什么!”陶谦蓦然坐起,惊怒地咯出一口血,“笮融安敢!”
“笮融有何不敢?”
陈登冷眼看着这个一手养大虎患,不辩忠奸的徐州牧,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
“使君不如早日投降吕布,兴许还能留下一命。”
门板吱呀一声合上,刚刚透入房中的少许阳光被阻挡在门外,闷不透风的房间再次被昏暗覆盖,泛起一丝腐败的臭气。
陶谦举起枕头,狠狠地砸在地上。
玉枕碎裂四散,陶谦气喘吁吁地捂住胸口,缓缓躺下。
他昏昏沉沉地躺着,脑中画面急转,一会儿出现曹操的脸孔,一会儿浮现顾氏兄弟的模样。
他想起逼迫赵昱入仕时,赵昱那微不可查的叹息。
又想起逼迫“顾彦”投效时,“顾彦”那漫不经意的轻哂。
「将军如此用人,又有几人愿意付诸真心?」
他还想起顾至临走时那幽长的一瞥。
「将军若是言而无信,明年的今日,坟头可供万鬼蹦迪。」
说来也怪,自从顾氏兄弟投向曹操,他就像踩了霉运一样,再没有顺心过。
若他不曾招惹顾氏兄弟,不曾招惹曹操……
混沌的念头还未成型,口鼻之处忽然被一块麻布捂住,陶谦惊恐地睁眼,见到了本该随着笮融一起逃跑的曹宏。
陶谦喉中发出模糊的支吾,使劲挣扎,重病之躯使不上一分力,只徒劳地打着颤。
“使君不要怪我。你对我虽好,可你马上就要死了——既然都得死,何不成全成全我?我是被逼的,我不想被姓顾的逼死,还请使君行行好,救我一命,救我一命……”
主簿曹宏死死捂着陶谦的嘴,一面神经质地念叨,一面用沾了水的麻布盖住陶谦的整张脸,严丝合缝。
“谁让使君害了他的阿弟?使君,这是你应得的,应得的,只有你死了他才会放过我,还请使君你早些去了吧。”
榻上之人的挣扎逐渐无力。更让他绝望的是,他本可用床头的硬枕攻击对方,可就在不久前,玉制的硬枕被他泄愤地摔在地上,是他亲手断绝了自己的生路。
麻布下的面孔已久久未动,曹宏却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喘着粗气,丝毫不敢挪开手。
他不敢取下麻布,不敢确认。
木门吱呀一声,从外头打开。曹宏惊乍地跳起,摔在榻上,心惊胆战地望向门口。
别驾麋竺带着门客入内,见到屋内的乱象,隐隐皱眉:
“主簿曹宏犯上作乱,拿下。”
曹宏发着抖,两腿后挪着,不断往榻的里侧靠:“我无罪,我替天行义——”
话未说完,曹宏便已被人堵了嘴,拖到屋后。
麋竺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