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荀彧并肩站着,看着曹家的仆从来来去去,忙碌奔走。
直到停灵的第七天,顾至等人才再次见到曹操与曹昂。
两人都面色无华,颧部内陷,短短几天就清减了许多。尤其是曹昂,比起前几日,他眼圈旁的乌影更重,肩部更加瘦削,眼中的利芒不再,只余哀伤。
站在他旁边的曹操绑着孝布,沉着脸,几乎没有表情,但他的眼中也沉淀着悲恸。
曹嵩死后被天子加封为乡侯,享乡侯之礼。这样的加封并不能让曹操父子感到宽慰,他们都不在意虚名,更在意实质。
在定都之初,曹操就倡导“敛以时服”,尽量避免过于隆重的葬礼。
如今,自己的父亲亡故,曹操同样决定遵循这一点,以己立行。
这样的举措,成了某些人播撒谣言的工具。
曹嵩死得本就突然,加上他曾在宫宴上出现,打了曹操的脸面,又当着群臣的面向天子俯首,传递着忠顺之意。
许多人都看出他与曹操不睦,这是公认的事实。
就有人故意放出风声,说曹嵩的死与曹操有关。
要知道,权力纷争无父子,自天下辐裂,兄弟反戈,自相残杀之事不在少数。
数百年前有惠文王放纵臣子逼杀赵武灵王,今日若是曹操算计,让亲父“病故”,也不足为奇。
当车骑将军董承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天子听的时候,他的脸上犹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天子刘协却是皱起眉。
玉阶下的董承笑到一半,笑不动了。
上首的皇帝不但没有笑,还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这让他有些捉摸不定。
董承谨慎地补充:“曹操如今骑虎难下。假如他想为自己正名,就该主动丁忧,交出权柄……”
“愚钝。”
年轻的帝王剑眉紧拧,神采英拔的面庞彻底沉了下来,
“谁说曹操骑虎难下?若曹操真的丁忧,骑虎难下的只有朕。”
见董承惊愕难言,刘协拂袖起身,
“他家刚死了老父亲,你们就往他的伤口上踩。捋虎须尚要三思,你们倒好,竟是不顾彼此的差距,硬要招惹猛虎,想在他的胸膛上剜出一颗心来。”
如果帝王的权柄没有衰落,哪怕是先帝还在的时候,他也不会对这些行为多加置喙。
如今割据之势已不可逆转,占据绝对优势的人是曹操,让他去丁忧,难道不是一个笑话?
自欺欺人罢了。
董承琢磨了老半天,终于被天子的这番话点醒。
他立即撇开自己:“此事是许县杨氏与东武伏氏的手笔,与臣无关。”
刘协冷道:“若与你无关,你怎会知道是何人所为?”
董承失语。
“你对此放任自流,乐见其成,如何能说‘与你无关’?”
这话戳破了董承的心思,迫使他低头。
瞧着董承的这副模样,刘协不再多言。
他无声低叹,不知是在叹如今的局势,还是在叹自己无人可用。
“我亲自写一封手诏,你带去给曹司空。”
刘协扶起战战兢兢行礼的董承,握着他臂膀的手多用了几分力,
“切记,莫要自作主张。”
董承领命而去,没过多久,讪讪而归。
“陛下,曹操称病不出,只让他的长子代为接取圣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