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他只觉得曹昂的脾性不合他的心意,只可收成,难以锐取,更进一步。因此,他心中的继任者一直悬而不决,只想再看几年,等后面的麟儿长大懂事,再细细挑选。
最合他心意的,是他的稚子曹冲,可曹冲太过年幼,又身子骨孱弱,即使他竭尽全力护持,怕也……
“主公若有疑虑,可借此机会暂避锋芒,探一探大公子的才能。”
这话正中曹操心中的念头。
“明远说得在理。”
道完这句话,曹操略作停顿,兀然道,
“明远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人如草芥,身不由己。臣是人,自然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孤亦然。天子亦然。”
曹操站在前方,眺望着市井间的忙碌景象,
“孤身居高位,却也被‘时势’裹挟,不得自由。子脩怨我,无法明白我的苦衷,家父亦怨我,从未理解我的言行。”
顾至唇边的笑意略微浅淡,多了几分冷意:“大公子并未怨你。”
曹操并未听出顾至言语中的异样,犹看着前方,背身询问:
“明远,若有朝一日,孤被迫于时势,背离亲近之人……”
“主公。”顾至打断道,
“世间唯有‘情义’二字,不可衡量,也不可考验。”
曹操哑然无言。片刻后,他转移话题,重新说起正事。
在继续探讨“如何退”“该怎么退”之后,两人就此分别,各往两处。
顾至回到住宅,通过敞开的院门,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文若,可让我好找。”
院中的人深衣未换,疾步而来:
“听闻阿漻去了司空府,后又入了宫中……这般久才回来,可是被事耽搁了?”
顾至随着荀彧进入宅邸,简单叙述宫里发生的事。
荀彧时而蹙眉,时而凝眸。
他没有评价这件事,只握紧顾至的手。
炳烛趋步进屋,将一直温在炉灶上的瓦汤端了上来,放在顾至身前:
“郎君,小心烫。”
而后,他向着另一边规劝道:
“主君,顾郎已经回到家中,你总该安下心,用一些飧食吧?”
对上旁边投来的目光,荀彧出言道:
“我知炳烛用心疾苦,可莫要在阿漻面前告我的状。”
因着这句话,先前的少许忧悒随之消散。
顾至握紧荀彧的手,半玩笑半认真地回答:
“何需炳烛告状,文若的心声,我可以用心倾听。”
荀彧一怔,眸中多了一分郑重:
“我自不敢瞒着阿漻。”
两人带着心事,品尝这顿美味的晚餐。
等用完餐,在院中走动消食,顾至先一步开口:
“仲豫兄长……似乎身子欠妥。”
他没有提荀采的事,担心触及荀彧的伤痛。而荀悦的病颇为紧急,他不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