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脸上那分本就微薄的笑意彻底消失。
他没有立即动身,只是朝顾至发出邀请:
“明远可要与我一同进宫?”
顾至不想面见皇帝,但他最在意的人还在宫里。
“臣未被天子召见,还请司空稍待,等臣取了衙署内的奏表,再与司空一同赴往。”
皇帝没找他,他不能乱去宫里,得找个由头,比如送奏章,汇报工作等。
曹操也知道这个道理,等到顾至取来现写的奏表,两人一同坐上轻车。
顾至大约能猜到曹操为什么要邀请自己一起入宫。时隔几个月,天子忽然传召,要么做了让步,想与曹操破冰……要么,存了鸿门宴的心思,想把曹操埋在冰里。
如今夏侯惇曹仁都不在曹操的身边,以典韦的身份,又没法跟着曹操入殿。
他这个既有朝廷官职,又偏向曹操的高武力值人员,就成了曹操保卫自身安全的首选。
等抵达宫门,顾至随着曹操走了一大段路,终于抵达宣室。
踏入殿中,门边的青铜冰鉴扑来一阵冷气,消解了些许躁意。
顾至凭借着极佳的目力,在入门的一瞬间,将空旷大殿的一切尽收眼底。
殿中不见荀彧的身影。
刚被冰气压下的躁动再次浮上心头,顾至垂着眼,与曹操一同,向刘协行礼。
刘协正坐在上首的玉席上纳凉。见到曹操身旁的顾至,他毫无意外的神色。
“顾卿也来了?”
宫侍铺好清凉的茵席,请二人入座。
面见天子需脱履解剑,以示尊重。顾至的佩剑早已解下,放置在门外的竹架上,唯独曹操,因为得了刘协的特许,带着剑履入殿。
刘协看着曹操腰间的佩剑,面上的笑意浅淡了些。
这一分变化,快得好似错觉。
只眨眼的功夫,刘协便恢复如常。
“听闻司空最近身子抱恙,朕心忧不已。”
“离司空上回入朝已过了三个月之久,不知司空这病,可好了一些?”
曹操面色恭敬:“让陛下担忧,是臣的不是。”
既不说自己好了,也不说自己没好。
刘协没有因此着恼,只是扶额轻叹。
“去年,朕的长子夭亡,”
刘协与曹操对视,年轻的面庞上尽是寂寥,
“司空失去了父亲,我失去了长子,你我皆失去至亲。这般伤痛,几近等同。”
曹操同样露出怆痛之色,他与天子就像是同一面镜子中的两个倒影,难以辨认谁的哀伤更真实一些。
这副君臣相得,互相宽慰的景象持续了许久,等到两人再没有别的话可说,刘协才转向顾至。
“顾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早已走了半天神的顾至送上准备好的奏表,借着宫侍之手,送给刘协。
刘协粗略地扫完奏表,将它放到一旁。
他好似对顾至这卷似模似样的奏章没有半分兴趣,仍沉浸在己身的伤痛中。
“顾卿可曾见过生死?”
顾至不想加入这场带着禅意的讲座:
“天下沦为泥沼,人人深陷其中,岂能见不到生死?”
霎时,殿内哑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