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文若说的那样。世人贪婪竞进,无论是哪个时代,都有放任自己的私欲,肆意践踏功令,将公正怜恤踩在脚底的人。
再完善的法度,再公正的督察,也无法将这一类人完全杜绝。
作为不愿随波逐流的“异类”,他们能做到的,就是恪守本心。或持着一盏灯烛,为后人照亮丁点前路,或栽植树种,为后世庇荫。
不让那些以身殉道,将自己的热血用作灯油与养料的亡者白白抛却热血。
而他,顾至,从来都不是一个至公无私的人。
他曾坚守本心,接过前人留下的烛火,也曾因为对世态的厌烦,任由世界堕入全然的黑暗之中。
他没有宏伟的抱负,没有坚定不移的意志。
他只是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好好地活着,如果留有余力,那就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那些闪闪发亮的灵魂,值得拥抱更好的世界。
游离的思绪被一道黑影中断。顾至抬眼,看着遮挡在眼前的那道魁伟的身影。
张燕抱着肘,站在他的面前,垂目提醒:
“再不走,就要与屋内离开的人打照面了。”
屋内的争执声渐低,似乎有谁撞翻了屏风,正拄着杖往门外走。
顾至当即转身,当自己只是路过,快步离开廊道。
张燕紧随其后。待到两人绕过月门,来到另一处空旷的院落,才稍稍放缓脚步。
“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张燕随口询问,见顾至没有回答的意愿,他也不在意,随手掸落冠上的桃花:
“一起到志才家喝一杯?”
“以你的身份,贸然去阿兄家,可会给他带去麻烦?”
顾至问得极为直白,没有半点含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失礼。
但这毫无客套的话语,反而让张燕放松了背脊,言辞间少了几分试探。
“我‘初来乍到’,想要给自己找一些‘门路’。今天拜访戏志才,明天拜访董公仁,后天拜访贾文和,有何不可?”
顾至难得地失了语。
却听张燕再次叹了一声,“我倒是想拜访司马家,杨家,荀家等世家大族,怎奈出自黑山,不好冒昧攀交,只好从曹公身边的心腹下手了。”
同时拜访这几人,曹操只会当他急功近利,浮躁短视,即使多疑猜忌,也不会猜想到他真正的用意。
顾至没有多问张燕去戏志才家的缘由。他与张燕一同离开司空府,看着他到市肆买了些物件当拜访礼,大摇大摆地到戏志才的住宅前敲门。
过于响亮的敲门声在僻静窄小的屋宇前显得格外突兀,不多时,一人拉开门闩,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些许。
透过逐渐扩大的门缝,戏志才看到门外的张燕,对上那张几天没修理虬须的脸。
“……”
开到一半的木门立即阖上,被张燕眼疾手快地按住,没让木门彻底关闭。
“志才贤弟,把劲收一收,要是我不小心被门板夹断腿,那我只能躺在你的门口,躺个三天三夜了。”
两人未僵持多久,戏志才已主动撤开关门的力道。
倒不是因为他被张燕话语中的“威胁”震慑,真的怕张燕躺在自己门口赖着不走,而是因为他透过一寸宽的门缝,见到了熟悉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