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猛地从深处挣扎上来,将她从那片温暖的阳光中硬生生拽离。
齐雁声倏地睁开了眼睛。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带来一阵慌乱的钝痛。
眼前依旧是昏黄的灯光,窗外是香港不变的夜和霓虹,枕畔是空的,冰冷的。
只有她自己的体温和时钟走动的滴答声。
齐雁声缓缓坐起身,睡衣滑落,露出不再紧致的肩颈。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都市的光晕透进来,勾勒出家具冷硬的轮廓。
偌大的空间,安静得能感觉到自己逐渐沉缓下来的心跳。
霍一走了,台面上留着字条,知道她不喜欢通讯软件里密密麻麻的小字。
「冰箱留咗汤,记得饮,欣姐召唤,先行告退(一个手画的爱心)」
齐雁声的眼神在看到最后时猛地一顿,拿着便签纸的手逐渐收紧,纸角在掌心刮出一阵麻痒。
温暖阳光,削好的苹果,温柔的眼神,平淡相守的错觉……还有那几乎要溢出胸腔的、陌生的幸福感。
那叁十秒的梦境,非但没有渐渐模糊,反而清晰得令人心悸。
她甚至能感觉到梦中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以及那种无需掩饰、坦荡自在的轻松感。
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
然而梦境的余温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冰冷而坚硬的现实礁石。
这里没有共同的宠物,没有挤满生活痕迹的温馨小窝。
只有她独自居住的公寓。
霍一的气息偶尔会留下,但总会很快被清理干净,如同从未出现过。
她们的关系,见不得光,只能存在于这紧闭的门窗之后,存在于短暂的、偷来的时光里。
“女朋友……”
齐雁声无声地咀嚼着这叁个字,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苦涩至极的弧度。
多普通的一个词,对她们而言,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霍一是什么?是知己,是搭档,是床伴,是灵魂深处无法抗拒的吸引,是生命里最惊心动魄的意外。
唯独不是可以宣之于众的女朋友。
而她呢?她是齐雁声,先是齐雁声,是香港粤剧界的标杆,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最后才是Joyce。
她的形象必须完美无瑕,她的生活必须经得起审视。
她的人生轨迹早已定型,像一艘航行了大半生的船,无法轻易转向,驶向那片名充满未知和风险的海域。
那个梦,像一把温柔又残忍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内心深处一个连自己都几乎遗忘的盒子。
那里面装着的,并非少女时期对浪漫爱情的幻想,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隐秘的渴望——渴望一种彻底的、毫无保留的联结,渴望一种被见证、被祝福的陪伴,渴望在阳光下并肩而行的平凡温暖。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非如表现出来的那般云淡风轻,那般安于现状。
潜意识里,她原来也在期待。
期待像任剑辉、白雪仙那样的惊世之恋,即便惊世骇俗,终能成就一段艺坛传奇般的佳话,相知相守,直至白发苍苍。
期待像唐涤生为白雪仙写下绝代唱词那样,在艺术和情感上达到无人能及的默契与深度。
期待。。。跟霍一。
她期待一个“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