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狐疑扫来,心中却因那句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思绪瞬间飘到那年的冬夜。
大雪飘摇,积压了整个皇城。红墙素裹之下,本是极为冷清的颜色,却硬是被那整整一个东宫的血和火给染成了艳色。
他听闻侍官报讯,不知是忧是乐地披了件外袍连滚带跑奔至东宫,浓烟滚滚,耳畔只听得见漫天哀嚎。
双眼被熊熊火焰占据,他刚失了神,侧面父皇御辇已经赶到,来不及细细思索,身体已经下意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皇兄——”
余光之中,他瞥见父皇复杂又欣慰的眼神,却在转眼间又听见一声巨响,浑身是火的火人从东宫冲了出来……
皇帝猛得回神,下意识望向坐在下首的赵王,一身蟒袍,身姿挺拔修长,犹如一柄含锋利剑。
剑虽好,可惜随时都可能刺伤他。
皇帝刚想举杯说什么,赵王那儿就递去了一只柔软洁白的手。
一瓣橘子放在赵王眼前,嘉宁偏头道:“很甜的,王爷试一试。”
赵王张口含下,唇边染了一点橘子汁液,泛出一点水光,使一向看起来冷漠禁欲的他竟也沾染了些暧昧色|气的气息。
后方一些命妇姑娘看得脸红心跳,心想真是看不出来,赵王成亲后竟也变得如此豪放,当着众人的面就如此恩爱……
这小王妃不得了。
嘉宁不觉什么,她在家中便时常与家人分享美食,赵王与她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相处时日虽不多,但她也渐渐了解他脾性了。
小娥凑来耳语,“冯嬷嬷和刘嬷嬷不见了。”
“嗯。”嘉宁一点儿也不意外,这两人是有主的,这时候还能去找谁呢。
她指向另一边,好奇问,“那边是谁?看我好像很久了。”
“是长宁郡主呀,姑娘您忘了,那场蹴鞠赛的时候你们还见过呢。”
沉思了下,嘉宁感觉印象实在浅,记住的竟只有那个叫王舒卉的姑娘了,方才开宴前还碰见说过好几句话呢,“唔,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不管。”
她很不感兴趣地别过脑袋,把长宁郡主气得手咔吱捏断了一双木筷。
长宁郡主不知她们在谈什么,总归知道自己又被无视了,气哼哼一扫桌案,碰倒杯盏,惹来母亲柔娴大长公主不赞同的目光,“国宴失仪,你可是又想抄佛经了?”
“她挑衅我——”长宁郡主委屈地诉说自己同赵王妃的恩怨,提到方才对方“轻蔑又讥笑”地看了眼自己,惹得柔娴大长公主温柔笑了笑,“偏你厉害,赵王妃不过一个眼神便看出了这么多,我这会儿看你,你可知我是不是想揍你呢?”
长宁郡主一个哆嗦,慢慢离母亲远了些,挺正身姿,不敢再作妖。
母亲打人就像天要下雨,不讲道理。
柔娴大长公主暗暗摇头,女儿如今也有十六,怎的还如此天真稚气,毫无心机。当初侄儿赵王救她于马下,便叫长宁自认喜欢上了对方,有段时日穷追不舍,叫她这个当母亲的头疼不已。
幸而赵王沉稳,从不为这些小女儿玩闹所动,如今他又已成婚,可算了了她一桩心事。毕竟以她和夫君的身份,着实不想淌进京中这一滩浑水。
皇帝虽无能善妒,到底还能听进劝谏,能任用贤良之辈。若非不得已,大长公主并不想推翻这个侄儿。
说来说去,就是夫君和他那几个好儿子宠坏了长宁。
柔娴大长公主瞪了眼葛太傅,叫他莫名渗出一滴汗来。
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惹了夫人生气?
长宁郡主在母亲身边待得不自在,便干脆一溜烟去寻了表姐福山长公主。
没办法,她辈分高,连天子也是她表哥。
“表姐,你也在看赵王妃呢?”她好奇道。
福山收回眼神,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她皮肤极白,又极为柔嫩,天生害羞的性格让她很容易脸红,即便是长宁这般骄纵的性格面对这位表姐也会放柔语气。
“嗯,赵王妃年纪很小,也很漂亮。”福山轻声道,“和六哥倒很相配。”
“配什么呀。”长宁不乐意,“就是个傻子,旁人骂她都听不出呢。”
她把和嘉宁初次见面的事说了遍,又道:“表姐不知道,京城都有人设了赌局,就赌这赵王妃何时‘暴毙’呢,说什么表哥克妻的事……”
长宁忿忿,“真是吃多了闲得,也不看看自己比得上表哥几根头发,克不克妻关他们什么事,真站到表哥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等粗俗话语先让福山眉头微蹙,转而道:“的确过分,该禀告陛下,让陛下惩戒一番。”
长宁眼眸一转,忍不住笑了。母亲还总说她天真,表姐比自己还不知世事呢,至少她可知道皇帝表哥与六表哥一点都不亲近,又怎么可能为六表哥撑腰。
看来时常关在宫中也是可怜,消息闭塞啊,长宁同情道:“下次我邀表姐出去玩吧,正好也多见见人呀,尤其是各府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