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又快又急,紧随其后的是近乎祈求的申请:“不要留我一个人这里,你不要离开我,可以吗?”
总觉得,在“可以吗”之后,有个“求你了”在等待。
猜测在脑中孕生,魏摇芙咽动喉咙,她的眸光烁了瞬,低声安抚道:“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我用旁边的草编绳子吧,这种草韧性蛮好,我弄多几股编成绳子也可以把你拉上来的。”
坑洞里的人总算平静下来,待在坑洞外的魏摇芙轻叹一声,她起身去拔那些因汲取大山营养而猛长的草。
纵使曾经有过编织及采拔经验,也不妨碍魏摇芙的手被它们割伤。
刺痛感最初时宛如蚂蚁咬了一小口,在她拔了许多草后,那一只蚂蚁便分裂出了多如牛毛的量,痛感呈指数级增长。
她紧抿着唇一声没吭,估摸着拔得差不多了,魏摇芙才揽着草回到坑洞旁盘腿坐下。
把草编织成绳子的过程同样不是好受的,手在动作时仿若成了将鱼尾换作人腿的小美人鱼,编绳子就犹如在刀尖上跳舞。
待在坑洞里的池怜阙如同年龄骤减二十岁,他时不时地就要测验一番她的存在与否——
“魏摇芙。”
“嗯?”
“……”
“魏摇芙?”
“干嘛?”
如此反复,终于把魏摇芙的耐心给耗尽。她啧了声,但思及池怜阙兴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创伤往事,想促狭他的语句又回了喉咙底下。
搜肠刮肚地翻找着话题,魏摇芙灵机一动,她挪身坐到了洞的边缘处好让洞底下的池怜阙看见她,俄而开腔:“刚来这儿的那天,媞姐问你未来想做什么,你回了她什么啊?方便说的话就说吧,不方便就算了。”
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仿若是有奇效的,先前魏摇芙光是听着池怜阙的语气,都能察知到他的不安全感有多重,而今他倒是有所平复:“把剩下还想做的完成了就退居幕后。”
编织着草绳的动作立时止住,魏摇芙摸了下自己放麦克风的地方,在确认它已脱离了原位后,她才放出了自己的诧然:“啊?你要退圈吗?”
眼前闪掠的画面不再对池怜阙进行折磨,他的视阈内装着的成了目下环境给以他的暗淡。
“退居幕后而已,只是不打算再出现在镜头前。”池怜阙的手掌搭在心口处,掌下的怦怦提醒着他的身体尚未从回忆带来的窒息感中脱离。
虽然魏摇芙没有再追问,但池怜阙却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置于心脏之下的心念道出:“入行二十年,恍恍惚惚的,也不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活着;似乎在为自己活,似乎从来没彻底地活过真正的自己。继续待下去,我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的眼皮垂下去,闭上双眼,感知力增强——雪坠在他面颊上,凉的、硬的。
从坑洞之上跌过来的声音,又好像是温的、热的。
她说:“你现在也才二十五岁呢,迷茫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多正常,很多人七老八十了都没彻底地为自己活过,你这么早就能想到这个问题也算是天赋异禀啦。人生,似长非长的;转念想,其实我们活着的每一秒,都是自己在活,只是有太多秒,似乎都违了心,于是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
灵动的声线在柔和时潺潺:“那就去找快乐吧,不管是能给你带来快乐的结果,还是能给你带来快乐的过程。让自己去体验。至于过去留下的痛苦和难过的痕迹,不要刻意地去掩埋或抹除,让快乐和幸福去自然地覆盖它们。”
池怜阙仰起头——山里的夜空比城市里的透澈许多,密集的星星相依,窎远的明月溢露边际。
雪仍旧在下,下进了眼里时引起短暂的不适。
但没有十五年前的他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