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左右两侧靠墙分别摆了三个瓷瓶,每个瓷瓶后都有一副挂画。她把所有的瓷瓶向左向右转来转去,没听见任何变动。又把所有挂画摆弄了一遍,敲击画后面的墙壁听声响,每一声都实实在在。她最后只能在地面上跺脚,可一切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外面有投石撞击城墙的声音,云梯似乎又被烧断了,护城河里血水四溅。
没关系。贺镜对自己说。只是第一处。
她去的第二处是主殿,即贺柏曾经的卧房。这里比正厅还朴素,让贺镜怀疑是否有盗贼劫掠过。她照刚才的一番行动,可只使得箭伤再次开裂,疼得倒在床上。
老头不会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吧。贺镜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一只白鹤翩翩然落在她身前。它并不年轻了。它的羽毛不再光泽,双翼不再健壮,喙与爪不再尖锐,但确实是一只罕见的白鹤。
老鹤喙中叼着一封信,它垂首,放在贺镜身前。
不怕生,认人,是贺家家养的。
“你是谁的白鹤?”贺镜问,又想到一个答案,“贺柏?”
老鹤没有任何反应。
“久春,贺久春。”这是贺柏的字。
老鹤突然扯着嘶哑的嗓子鸣叫,它听懂了。
贺镜扼住自己心头的兴奋,摸了摸它的羽毛,小心翼翼地捡起信,打开。
信开头的称谓是“吾兄久春”,但贺柏没有姊妹,应该是小族里的旁系。
贺镜接着向下看去。
信的字迹极其杂乱无章,笔者似乎慌乱又着急,最后连墨也来不及沾,全是枯笔。
贺镜努力辨认内容,大意是北门估计守不住了,百姓都在向南门逃难。笔者带着两个孩子跑不远,只能躲起来。若贺柏想找到他们,就去地道里的第一处岔路,她们在那里等着。
这是封挺有年头的信了,像合木城失守时贺柏的亲属写下的,但贺镜知道,贺柏最终没去找她们,因为直到城门大开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前线。然后为了活命,他夜奔雁城,再未回家。
贺镜此刻看到信的署名:妹棠。
贺镜久久失语。
所以秋棠身边的两个孩子,一个是她亲妹妹,当下纪辰的贴身侍女秋茶。一个是同属贺氏四族的远亲,舜英,也就是木槿。
合木失守时她们在地道里躲藏数日,贺柏却去了雁城,以为她们早就死在乱军之中。所以秋棠就只能带着两个孩子从地道里爬出去,随流民一路南下,没盘缠没吃食,最后阴差阳错进了王府当下人,认识了纪辰,又成了纪辰麾下的杀手。
等到邱棠经历了这一切,带着太子的长子坐在东宫宴席上时,贺柏才发现,她没有死。
这就是一族四宗中舜、秋两氏最后的血脉成为定远王走狗的经过。
贺镜把信收入怀中,五味杂陈。
她不认为贺柏有错,毕竟当时舜、秋两族被屠尽,换谁也想不到地道之中还有活人。
当然这也不是秋棠的错,她带着孩子,无处可逃,父兄音信全无,别无选择。至于她又是为何对纪辰忠心耿耿,又为何挥刀指向原来的本家,贺镜无从得知。
但,就算她恨贺柏,恨贺家,倒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