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锦衣玉食的名门贵女到下人,辗转于天家的床榻之间,最后死在儿子的质问声中。
秋棠、栀子都是一样的人。雁北失守不只是世人口中的国恨,更是无数普通人的家仇。
贺柏南渡这几十年已然经历了无数冷眼与嘲讽。他是弃城而苟活的将军,虽是开国功臣之后,但也仅仅是功臣之后了。
所以贺镜一定会将合木城收回来,就算她九死而魂灭。
贺镜将信收到怀中。那只年迈的鹤又摇摇晃晃地飞起来,失去光泽的翎羽被月色照得惨白。贺镜跟上它。
老鹤落在破旧的祠堂前,缓缓合上了浑浊的双眼。
贺镜上前抚摸老鹤的冠翎:它死了。
贺镜沉重地走进祠堂。一尊尊灵牌俯视着她,其上的金字像祖辈的双眼,又像家徽上白鹤的眸子。供案是一座台子,似乎是实心的。
再一次,贺镜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夜色行至最深处,战火烧着黑幕的一角。外面的这仗一定很难打,黑鹰旗在夜色中像回了家一般,如同暗中夺人性命的鬼魂,大昭的军队难以应付。
但她是贺言的姐姐,韩枫缇不能允许栀子拿她当筹码威胁雁城,必须尽快救她出来。
贺镜从团垫上站起,像在正厅里一样敲击墙壁,试探地面,未果。
她吞口口水。“晚辈不孝。”她说,爬上供案,伸手转动最高处的灵牌。
那上面写着“安虞王”,是开国功臣,封为外姓王镇守雁北五郡。其子孙继承“安虞”这一封号,但均称将军,不是贵族。
“吱嘎”一声,供案朝外的一面应声而开。
原来这供案盖在地道的入口,只有转动牌位才能打开这台下的暗门。
别说栀子对这宅子没疑心了,这么设计密道,自家人都发现不了。没人会爬到供案上乱动灵牌,哪怕是敌人,毕竟这不值钱。
贺镜跳下来,抹干净自己的脚印,从狭窄的地道口挤进去,关上门。
一下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和备好的火折子。这些火折子被人动过,贺镜拿起来一只,似乎能触碰到几十年前的秋棠的余温。
贺镜试着吹了吹,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有最微弱的光,只是看上去亮不了几步了。
贺镜往前走,先过一段下降的陡坡,很快平缓下来,到了邱棠在信中提及的第一处岔路。
她发现了散落在地上的几根簪子,女子的耳环,折纸和木头小鸟,还有用过的火折子。对于孩子而言,这里实在阴森可怖,邱棠估计用这些东西安抚她们。
洞壁上挂了路标:左边通往云江方向,右边通往城南。
贺镜走进左边的岔路。
这里很冷,很静,她的腰在阴森森地痛。
地下的水流动的声音极其清楚,火折子只能照亮胸前很小的一片,余下的地方只有泥土的涩味与黑暗,身前什么都没有,身后亦然。
腰间的血随着她不停地走动一点点浸满了绷带与外衣,又从她的指缝流出来,她摁着腰,像握着人体内的某种脏器。
贺镜眼前发白又发黑,忍不住呻吟出声,在地道中回荡,像野鬼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