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要在,肯定会笑她声音呕哑嘲哳难为听。这个贱他一定会犯,因为《琵琶行》是他能完整成诵的不多的篇目之一。
她有些后悔没带上绷带了,只能把衣服下摆撕开,紧紧缠在腰上,打个死结,再把指甲嵌进洞壁,撑着往前。
终于到了第二个岔口:左边是北门,右边是东门。
贺镜继续往左走。
血流太多,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感觉额头上冷汗直流,身前身后全是阴风,有恶鬼在洞壁上晃动,张开血盆大口。
“这是我家祖宅啊,你清醒点。”贺镜对鬼说,又像自言自语,“本将军祖宗挖这的时候,你爹还在南风馆唱曲呢。”
鬼被震撼,不做言语。
贺镜心满意足地向前,得意忘形地被火折子烧了指尖。可惜这点小伤怎能与箭伤争锋?贺镜置之不理,却看着发红的指尖想到母亲。
夏淑棋不擅长针线活,总被自己扎到指头。她就绕着娘亲转啊转,叫着“娘亲笨娘亲笨”。
夏淑棋把冒血的指头含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娘亲是大笨蛋。”
许多年后,同样不会女红的她读到了母亲的遗作。夏淑棋这一生都是不挂名的才女,她拿起笔的时候永远与“天才”这个词死死勾连。
那时候她问贺言,娘是怎么生出你的?
贺言不语,一味看话本。
“别逃避自己学业上的挫折,孩子。”她后来带着殿试第一甲第一名的圣旨在弟弟面前晃。
贺言翻白眼:“我随爹,成了吧。”
但最后她还是安虞将军。贺言谁也没随,他是恩荫和恩荫生出来的。
腰间抽动着一疼,贺言的贱样在脑海中消失了。
不知走了多久,贺镜已经几乎四肢并用地往前蹭时,看见了第三个岔口。
右边通往城墙内,左边是外侧。
向左可以直接逃出去,但是接下来将是鏖战。区区二十万兵马绝不可能攻下汗王坐镇的天下第一军镇,她必失败。
兰图哈木那五千骑兵也打不下伊扎。栀子只要坚守城门,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她熬走,然后等她回到伊扎,兰图哈木必死无疑。
拿不下合木等于没拿下雁北,她贺镜只能回到雁城,让贺言纪清和她自己饱受沈文还有其他中年男人们的冷眼。
只要栀子能死在这里,那么一切都有希望。
此刻雪上加霜的是,火折子灭了。
贺镜忍不住骂了句街,滚进右边。
这是一段缓坡,她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中往上爬。
隧道越来越小了,几乎是裹挟着她,像胎儿之于母体的产道,冰冷,没有一丝生机。她的伤口彻底撕裂开来,再这样下去她将成为窒息的胎儿,死在新生之前的夜晚。
她忽然想起贺言遇刺前的那一晚。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也是手脚并用、腰间流血地在巷子里爬动。双生子的命格就是这么奇妙,现在轮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