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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白云苍狗(第2页)

天乾二十五年中最重要的一事似乎与纪年并无关系,但确实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太子暴毙,皇帝吐血卧病在床,平亲王纪汝携家眷回京。

纪年听见闲人的议论,他父王几乎是新的太子无疑了。

从云平到雁城坐马车要月余,纪年在途中突发恶疾,上吐下泻,可京城局势紧张,平亲王不可能为一个孩子停下来。纪年在车里半生不死,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倒霉的人了。

很久以后,等到纪年打开定远王府中那个精美的木匣,看见那里面陈年的信件之时,他才意识到,乌月的铁骑在此刻便踏向了雁北五郡的城池。他哀怨的同时,无数将士的血肉在北疆被碾成了泥。

只不过诸此种种都与一个开蒙不久的孩子毫不相关。哪怕这些无可争辩的事实和真相最终化成了那支刺穿他头颅的利箭。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习惯。纪年不得不习惯雁城潮湿的空气,习惯哪怕月至中天也依旧灯火喧闹的西六街,习惯没有纪辰的日子。

纪辰不再同他们一并读书。纪城隐晦地说是沈莺的手笔,而他无法改变母妃的决定。

最初的时候纪年并非不想念纪辰。诚然,纪辰是他在平亲王府里最好的玩伴,他哥哥虽喜欢话里带话但足够体贴,他哥哥院里的栀子花虽不是最名贵的品种但足够芳香。

可雁城太大了,长华宫也太大了,大到什么样式的栀子花都能寻来放到他房中,大到温柔耐心的玩伴要多少有多少,他们不会别扭地把他往外赶却还默默地欢迎他来,不会说“纪年你可做什么不可做什么”,只会一心顺着他的意思,唯恐他有半分不喜。

其实在有些夜深人静的夜晚,纪年也会想到住在偏僻宫室里的纪辰,然后心里泛出一阵酸意。这酸意他说不出是何感觉,只是觉得好像有人伸手抓住了他的肺腑。有时候是用树枝鞭打一般的刺痛,有时候则是钝钝的疼,发出鼓槌重击牛皮鼓的闷响。

他去问母妃。母妃说他在长大,这是在生长的孩子都会经历的抽条的痛意,只不过旁人十四五岁时才会有此等感觉。不过没关系,他是早慧的孩子,自然要早些。

纪年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因为疼的并不是他的四肢形骸,而且只有想起纪辰时才会发痛。他时常对着天花板痴痴地想,是纪辰不让他去的,现在纪辰就算再孤独再无助也不会怪他的。这不是他的错。

可午夜梦回之时,他的脑海里又是纪辰那张被殴打至青紫的脸。

————

天乾二十八年,天乾帝纪墨病逝,其次子平亲王纪汝继位,年号定宁,史称定宁帝。

三年,不足一道政令上下推行改写九州政局,亦不足一株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三年几乎是他人生的三分之一,足以让他忘记许多东西。

纪年心里的酸意早就随着年岁不复存在了,此时已是尊贵四皇子的纪年名声初噪,像史书里的神童早早露了锋芒。虽然年纪尚小,可腰间的那柄象征贾氏权贵的墨色折扇以及令人拍案叫绝的诗篇无不彰显了这个孩子的前途无量。

纪年拥有卓越的容貌,毋庸置疑的天赋和雄厚的母家,再加上他乖巧又机灵,所以定宁帝也格外看中这个儿子。

纪年在长华宫里舞文弄墨妙笔生花,攀炎附势的人群、连绵不绝的赞美和无穷无尽的珍宝似乎填满了他。纪辰早已不再困于他的梦境,那里只有零星的华美字句,等着他醒来后连缀成诗歌。

纪辰说的对啊,他并不是那么不可替代。纪年在簇拥中心想。没了他我不会感到孤独。

————

纪年本以为他们就这样为止,他会在长大的过程中遇见无数人,而纪辰只是他人生的过客而已,或许只值得他在若干年后写一首诗来回忆他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命运就是如此怪异,纪年永远会记得定宁元年的那一日,那是个雨后初晴的春日,鸟鸣声声,杨柳依依,长华宫的石板路上依旧有没干透的水光。

他终于得了父皇的允可出宫,去君川散心。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旷野蔓至天际,空中满是嫩芽的清香,天空是最澄净的蓝。纪年静立于此,为下一首诗寻觅灵感。忽然有两个人影闯进了他的视线,看衣着是侍女,约十七八岁,小声地窃窃私语。

纪年走过去,她们行礼,自称是二皇子的下人,砖红衣服的叫梧桐,草色裙子的是萱草。

“二皇子?”纪年问,“是阿辰哥哥?”

梧桐应声:“是。”

纪年愣住了,熟悉的酸意又翻上来,他的胃也有些隐隐作痛。犹豫片刻,他问道:“皇兄。。。。。。过得如何?”

“承蒙四皇子挂怀。”萱草恭敬道,“主子无恙。”

“在那!”梧桐打断了萱草,伸手指向远方的天角。纪年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发觉自己竟有些战栗。

他先瞧见的是匹漂亮的马,白中泛银,皮毛上挂着水珠,正轻快地刨着蹄子,或仰头晃动,引得络头上的金铃铛清脆作响。

马背上是个足以用丰神俊朗形容的少年,头发高高束起,一身利落的骑射服饰,银色的绸缎与白马一并影着光。他单手提着马鞭,另一只手亲昵地顺着白马的鬓毛,又放松地笑。眉眼已然长开了,曾经微微的书生气荡然无存,剩下藏过锋的张扬和恣意。

要么是这些年的苦磨不平他,要么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天生便所向披靡,任风吹雨打依然挺拔。

“他过得不错啊。”纪年闷闷地说。

“主子对这匹马极为珍贵,旁人碰也不让碰,所有的俸禄都用来侍弄这匹马了。”梧桐摇摇头,“衣服也是最好的一件,只有骑马时才会穿。这白马还有名字,‘落明珠’。殿下让大家都叫这名字,不能像使唤牲畜一般呼来喝去的。”

梧桐说着话的这时,纪辰看过来了。他远远抬起眼,直直看向了纪年。那双眼睛一如当年,星河浩瀚。

天色微紫,像洗淡了色的粗布衣服。浮云好似天裂,翳住了光。

纪年落荒而逃,像犯了滔天大罪,而他为自己拟定的罪名是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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