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苦求来的诏书送至朔宁王府时,是一个黄昏。
春风徐徐,不再刺骨。嫩芽从枯枝中冒出,在焦色的枝节上生出隐隐的嫩绿。
纪清跪伏在地时,发尾被吹得四散。等到那宣布他满盘皆输的诏书读罢,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
他抖得很厉害,在旁人眼中像是吓出来的,那太监恐怕会原封不动地描述给纪烛。实则不然。太阳要落山了,胸膛的痛楚加剧,他几乎要跪不住了。
府中下人各回原处,纪清几乎是撞进了屋中。连门都没关牢,一口黑血直接喷在了地上。
他的寝殿像是一个无底洞,灌满了黑暗。他不让下人进来,几日没有烛火,烧尽的蜡烛原封不动摆在烛台上,宛如几口痰。
似乎被千斤重的巨石压在身上,他陡然想要呼吸一口气。他拖着双腿蹭到窗边,几乎用额头把窗户撞开。
终于有新鲜空气流入,纪清难得喘了口气。
但好景不长,好似一根银针从胸口直直插入,针尖搅碎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左臂和脖颈也开始作痛,整个人像没了一边身子一样,畸形地瘫在地上。他的眼前很快开始发黑,这是昏迷的前兆。
春风猛然剧烈起来,直直透过纪清的躯干,它裹挟他的心脏,几乎把它带离身体,惹得他胸口发凉,在每一次张合之中叫嚣着痛苦。
纪清看见太阳落下去,天边的残云卷出明黄色,笼罩着落日。落日迸发出最热烈的红,穹顶只剩这一种光辉,似乎将天地间的距离拉大,把目之所及的一切晕染开来。
夜色将至,天要黑了。
那天空在他双眼中忽的变了模样。天不再是天,而是一张宣纸,任由人写画。红底黑字,活像婚书。
但纪清清楚这不是婚书。其上赫然浮现出一个“宋”字,端端正正由人写出。
纪清感觉自己要疯癫了。
太阳不可挽回地向下坠落,空中的文字在一刻不停地增加。
出现了许多名门的姓氏,还有许多人名。他看见夏翎、莫项、宋怀霜、兰图哈木、栀子,与他有过交集的所有人的名字。这些字一个叠着一个,很快便看不清其下的天空。
像是无数玄色的经幡,这些字要把他压垮了。
天黑了。纪清也随之落入黑暗。
今夜,是他在数次的昏迷中第一次做梦。
他看见婴孩时的自己一身锦衣,被梧桐抱在怀中,做着美梦,双手抱着长生锁。她朝外张望,似乎在等人来。
侍女道:“据说二皇子回来了。”
“我知道。”梧桐说着拍拍他的后背,“今日是四皇子出事几日后?”
“四日。”侍女答道。
梧桐轻轻“啧”了一声,让侍女下去了。
很快有人来了,但不是父皇。而是一个紫眸青年。
梧桐欲抱着他起身行礼,纪清挥挥手示意她坐着便好。
“主子。”梧桐唤道,“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