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言怔愣,良久才说:“殿下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纪清没理他,艰难地前进。少年贺言还没长开,更矮也更瘦,背起来没什么感觉。但这血水太黏,走得也很困难。
纪清问:“这里太难走了,岸边又太远了。我要是为了救你死在这里了,你会愧疚吗?”
“不小心害死了人,为什么不能愧疚?”贺言反问,“我没逼你救我。”
“是。你会愧疚,愧疚至死。你已然为你的家人愧疚至死。”纪清平宁道,“你也会为了我愧疚的。”
“殿下,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因为现在的你是我所希望的你,我希望你没有计划,我希望你我的相遇只是偶然,我希望赵茯苓真的请木槿暗杀你,我希望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但是事与愿违,希望只存在于希望之中。”
纪清背着贺言、换言之、背着他的祈求与渴望往前走。
“你我连兰因絮果都算不上。从开始就是错的。你算好了我的欲望和善良,你笃定我不会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也不会拒绝贺家嫡出公子的支持。你肆无忌惮利用你自己的生命。”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伥鬼?”
“贺言”听不懂这些,没有理他。
纪清径自问:“贺言,你是你自己的伥鬼吗?”
“你要是欲壑难填,甚至意图谋反就好了。我不怕你谋反。你但凡有这个念头,我就会把你囚禁在宫中,成为我的禁脔。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你要是穷凶极恶佛口蛇心就好了。这样你我无恶不作罔顾人伦,根本不必在意你看中的那些君臣纲常伦理道德,你也不会因我的偏执而愤怒。”
“你最好冥顽不灵,刚愎自用。可能我们会因为各自的偏执而争吵,但至少不会走到现在。”
“其实在我这里,你怎样都好。我只是想:你要是能和我同路就好了。现在这样,你能教会我什么是爱。我们的交合有爱,而并非只有性。”
“但你告诉我,你真的爱我吗?”
“阿言,给我一个你爱我的理由,可以吗?”
“我爱你。”背后的贺言变沉了些,变成成年的他了。
“我想到我们初见那日的大雨,想到逃出静宁殿饮马那日的斜阳;想到你的红玛瑙耳饰闪闪发光,想到你出冷宫那日的礼服;想到云平一战你握住我的手,想到方才你说话的语调;想到桃花怒放,想到与君无绝。”
“我的三魂六魄中生了一枝桃花。它把枝桠插入我的心房,汲取我的血液,将枝叶攀附在我的经络,最后把花苞结于我的喉口,堵住我所有的话语。我自此成为饲养这花的器皿,用全身的骨肉滋润它生长,直至某日桃花盛开。”
“纪洵川,我爱你,我爱你。”
“无所谓。来不及了。”纪清说,“太晚了。”
“是你无所谓我的爱吗?”贺言问。
“不是。那是最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承认,你比帝位还要重要。”
“无所谓的是我自己。”纪清说,“我要死了。”
时间似乎随着他的前进流逝,那些异色的血管再一次长满他的胸口,像贺言所说营寄生的桃花。
他变得佝偻、步履蹒跚、弱不胜衣,他背不起贺言了。
虚构的贺言消失了,纪清向前一扑,倒在血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