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很安静。
林牧紧张盯着水银柱缓缓上升。
“一百六了,有点偏高。”医生说。
她转而问陪同的林牧:“老人家最近是不是太劳累,没休息好?情绪波动是不是很大?”
林牧连忙点头,想起猪场和保险这些糟心事,心里一阵发涩:“是,最近家里事多,她可能有点着急上火了。”
“你妈妈这个年纪,血压波动也常见,但疲劳和情绪激动是主要诱因。”医生一边低头写着病历,一边说,“你为人子女,看年纪也不小了,得多替家里分担着点,别再让你妈她事事操心。尤其是重活累活都不能干了,身体是根本,累垮了更麻烦。”
林牧站在一旁,像个小学生一样听着,忙不迭地点头。
医生递来病历本:“去缴费吧。”
林牧接过单子,快速扫了一眼,上面除了些降血压的药,还有一项血常规检查。他有些不解地问:“医生,这个抽血是……?”
医生透过眼镜乜斜了他一眼:“排除一下其他风险,对老人家负责。”
林牧立刻收了声,点了点头。
林妈妈一听到“抽血”,眉头又皱了起来,被扶到采血窗口时还在小声嘀咕:“牧牧,我、我就是头晕一下,怎么还要抽血咧?又得多花钱……”
林牧连忙宽慰她:“没事的妈,就是最普通的检查,一会儿就好,检查完我们都放心。”
护士利落地完成了采血,告知他们结果需要等两天才行。
林牧让母亲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坐着,自己先去缴了检查费和药费。
又是大几百花出去,上次周明借他的三千块钱,还了两千的债,已经所剩无几。
林牧叹了口气,趁着这个功夫,他又转身快步走回内科诊室,问医生:“大夫,您跟我说实话,我妈这情况……光吃降压药就行了吗?抽血是查什么?严不严重?”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些:
“别太紧张,突发性头晕加上高血压,抽血主要是排查一下有没有其他基础病的影响,比如血糖血脂什么的。年纪上来了,查一下更稳妥。目前看就是太劳累情绪又激动导致的,先按时吃药,静养观察,等血检结果出来了再看。过两天无论结果如何,都记得再带她来复测个血压。”
“哎,好的好的,谢谢大夫!”林牧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连声道谢。
林妈妈正双手不安地绞着衣摆,看到儿子回来,立刻想站起来。
“妈,您别乱动,”林牧快步上前,看着妈妈脸上的愧疚,语气不由自主地放软,他扬了扬手里的药,“医生说了,您这就是累的,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林妈妈看到儿子忙前忙后跑出了一身的汗,眼眶又红了:“妈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林牧没再多说,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母亲。
到家后,他严格按照医嘱让母亲吃了药,又看着她躺下休息,仔细掖好被角。
林妈妈大概是心力交瘁,加上药物作用,很快就睡着了,只是睡梦中眉头依然微微皱着,仿佛梦里还在为那些烦心事担忧。
林牧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轻轻带上了房门。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林牧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后背抵着冰凉的砖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抬起头,目光漫无目的地在灰蓝色的天空上游移,找不到一个可以停驻的焦点。
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如同这悄然降临的暮色,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冷得让人无处可躲。
他从未觉得这么累过。
这种累,和当初考研时连日挑灯夜战的疲惫截然不同。
那时的累,心里有火,眼里有光,知道路在脚下,拼过去就是黎明。而现在的累,是掏空般的虚脱,前面白茫茫一片,看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尽头。
一群倦鸟嘎嘎地叫着,掠过屋顶,朝着远处暮霭沉沉的群山飞去。林牧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鸟群移动,望着它们逐渐变成天边模糊的黑点,一时之间竟然看得出了神。
天色一寸寸暗下来,望着鸟群消失的方向,他忽然觉得,就连那些聒噪的归鸟,都比他更清楚该飞往何处。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蒋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