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费尽辛苦为了见朕,就是要保这个媒?”
“是。昭柔与陆太锋情投意合,昭柔更是早放出‘非他不嫁’的话;此事若不合她的心意,只怕她会大闹一场。”
“她如何,你这个做哥哥的责任很大。”
“儿臣的错。只这一个妹妹,又太会哄人,难免被她糊弄过去,放松了警惕。”
段正永似回忆起什么,也勾了勾嘴角。
“太锋尚主,原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朕却听闻,他向来躲着公主,一来是昭柔性子太过热情,这二来嘛……”
太子当然知道皇帝的意思。
他保下年仅八岁的陆太锋,这么多年也一直把人带在自己身边,与太子的关系极为亲近;可陆太锋从未真正染指过权利。想来也是有意避嫌。
陆太锋之父乃难得之将才,手握兵权为皇帝所忌,下场惨淡;而留下这个独子在这世上,虽对太子忠心耿耿,可并不意味着他忘记了过去。
一旦尚主,则离权力更近;他已经老朽,太子又极信任他。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父皇不必担忧。昭柔早厌倦了了枫京的萧肃,对江南向往之极,父皇可为公主开府。令他二人远离京城,无诏不得回京。”
“朕子嗣单薄,膝下唯有三子一女,朕这个女儿虽做事出人意表,却又甚懂朕的心意,如今她要去那么远,你叫朕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舍得?”
“昭柔聪慧,儿臣作为兄长,心中一样挂念;等再过几年,昭柔诞下子息,再叫她搬回宫里,儿孙承欢膝下,也免得父皇这里过于冷清。”
妻儿都在宫里,也可制衡。
段正永的目光投向远处,心中一个从未探足过的地方苏醒,如同零星几滴春雨落在干硬的土地上,溅起几缕烟尘。
他从未想过那一天。
身子虽弱,可每天未尝不是殚精竭虑,在几个儿子之间权衡轻重,提防这个,忌惮那个;扶持这个,打压那个,用尽心思选择一个有着自己“初心”的继承人,没有一日真正放松过。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放下一切,只含饴弄孙。
这冷清清的皇宫,也能热闹得起来?
这幅残躯,余愿未了,真能等到那一天?
他收回视线,目光自太子脸上扫过。
他,不恨他?
若不恨他,为何在他昏睡的时候,推翻他大部分决策,事事与他背道而驰?叫自己这个天子醒来,民心尽失?
最狠的报复,难道不是一个儿子去告诉他的父亲:你错了,你远不及我,你的烂摊子,是我替你收拾的?
段书斐将皇帝面前凉了的茶汤倒掉,又重新斟了一杯。
段正永突然道:“昭柔的孩子,又不姓段。”
中秋午后的日光已经没那么刺目,映照得太子的眉眼也似乎变得温和:“儿臣的心思与父皇是一样的。”
那片硬土便又软了几分。
“父皇保重身体,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段正永等他快要跨出门去的时候叫住了他:“你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人,叫做白若尘?”
段书斐回头:“是。”
“明日叫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