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一直盯着顾至,仔细打量他的神情,而后,视线向上,落在他好似重新打理过的发髻上。
“……”戏志才仿佛理解了郭嘉的怪异之态,目光如铗,霍然刺向荀彧。
曹操没想到荀彧竟点出了天子的事,正不知如何回答,突然瞧见旁边的顾至似乎挪了身。他暂且将荀彧的问题放到一旁,询问顾至:
“顾郎莫非有别的见解?”
怎么又被点名了。
顾至在心中给老曹扣了一分,念着前两天的假期,把这扣掉的一分又抠抠索索地加上,难得好心地为老曹解围:
“我以为,主公欲征伐张绣叔侄,一则为了静观徐州之变,二则为了陈留郡的屯田之业。”
下午那些政务不是白处理的,其中有一条,就说枣祗、韩浩提倡屯田,并在陈留郡施行。
陈留郡人口众多,水系发达,土地肥沃,有良好的屯田基础。这屯田的计划才刚开始施行,若在此时遭受战乱,前期的准备都白费了。
“顾郎说得正是。”曹操捋须颔首,“顾郎之言,亦是我心中之想。而天子……若天子在外漂泊,孤自当奉迎,以免圣人蒙尘。”
郭嘉此时已琢磨明白曹操的心思。
因为代掌军政诸事,荀彧掌握了他们不知道的讯息,猜到了曹操忽然决定征伐张济、张绣的主要原因。
“奉天子以令不臣”这件事,虽然在座的大家都懂,但到底不好放在明面上说。
顾郎看起来是最会气主公的那一个,但他似乎对主公的脾性了解颇深,只要他想,每一回都能精准地顺着毛捋。
倒是文若……
郭嘉将目光投向荀彧,隐隐蹙眉。
文若行事一向熨帖宛转,进言前总会平和铺垫,让人如沐风般舒适,鲜少有这么直截了当的时候。
何况,文若刚才的神情……
视线再度在荀、顾两人身上流转,郭嘉难掩探究之色。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文若回到署衙的那一个时辰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竟让文若的心乱了。
郭嘉猜不出事由,不免搔头抓耳。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曹操与其他谋士商议了几项要事,他也无暇关注。
会议结束后,顾至随着荀彧出门,正忧心如焚地询问他有哪一处不适。倏然,郭嘉与戏志才快步靠近,一前一后地挡在他们中间,各拦住一人。
“文若,可还记得——出征兖州前,你还欠我一场酒宴?”
“阿漻,你随我来一趟,我有要事与你商榷。”
原本与荀彧之间只隔着一尺长的距离被转瞬拉开,两道身影如门墙一般挤在中央。
顾至仍惦记着荀彧刚才的沉默与异样,他忍着担心,目光透过二人之间的缝隙,锁定在荀彧的身上。
被重重衣影遮挡的荀彧也在看着他。像是感受到他的担忧,荀彧轻声宽慰:“我无事。”
刚出门的荀攸瞥见院中挤在一处的四个身影,别开目光,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挪到角落,试图绕道离开。
慢一步的毛玠也看到台阶下方的景象,回想着郭嘉刚才嚷嚷的“酒宴”,他神色恍惚了一瞬,虚心地向旁边的程昱求教:
“莫非有同侪间的宴会?”
同处一个部门的官员,彼此之间聚在一起小酌,倒也是常见的事。
程昱一言难尽地看着毛玠,旁人都道他刚直凶厉,他倒是觉得,比他“刚直”的谋臣大有人在。
“孝先往日勤于公务,若是想解解乏,可找县衙的属官饮上一杯。”
至于那四个人……莫掺合,莫掺合。
程昱点到即止,背着手离去。
作为深识远虑的谋士,毛玠本就聪颖,听到程昱的提点,他顿时明白自己刚才有所误解。
望着那四人远去的背影,毛玠收了神,跟在程昱身后缓步离开。
林荫小道。
顾至随着戏志才走到无人的庭院,正低头思量对方口中的要事,便听走在前方的戏志才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