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为难之处,可来找我。”戏志才并未回头,他的声音低缓而沉闷,像是隔着一层瓦缶,
“倘若有一些心焦烦闷的事,也可来与我倾诉……只要你愿意。”
顾至不明白戏志才口中的“为难”“烦闷之事”是什么,一时之间,竟无话可答。
因多种缘故,他与戏志才始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未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无话不谈。
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与戏志才相处。
“我知你心中对我陌生,并不记得你我的过往。只对我而言,你始终是我的阿弟,纵有沧桑之变,我亦永远将你视作唯一的亲人,祈盼你能一世安乐。”
“阿兄……”某个瞬间,顾至的脑中闪过许多旧事,闪过牙旗倒下时,戏志才第一时间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幕。
他觉得自己有一些话想说,也应当说些什么。可当他张口的时候,所有繁芜的思绪都从脑中褪去,徒留苍白。
戏志才却是笑道:“即使你不愿再认我这个兄长,亦是无妨。”
他的笑中含着许多意味,复杂交错,难以辨认,
“阿漻只需做自己想做的事。”
顾至心中异样沉重。他还未来得及出言否认,就见戏志才正了神色。
“文若今年二十又三,比你略长几岁。家中高堂俱已不在,只有四个兄长。那日我们在袁营中见过的荀谌,就是文若的四兄……”
啊……?
顾至原本沉重难解,心中不是滋味,猛然听到戏志才的这一连串介绍,眼中、脑中尽是迷茫。
阿兄不是在说他们兄弟两个的事吗?为什么突然开始介绍文若的家庭状况?
“文若往日并无不妥的习性,为人诚挚、宽和,但在仪容方面略有些讲究。他一贯喜欢用香,若你跟了他,免不了卧榻之处也要嗅到香气。倘使你闻得不习惯,要及时告诉……”
戏志才折过身,瞧见顾至满脸的迷茫,话语猛然卡在喉口,“……”
顾至不明所以:“阿兄为何要介绍文若?”
而且还夸荀彧“诚挚宽和”,这种夸人的用词,往日很难在戏志才口中听到。
戏志才停在原地,脸上的神情好似吞了一只玉蝉。
“……”顾至瞧着他死气沉沉的模样,愈加不解。
是他问错了话?可是,戏志才突然开始介绍荀彧的个人情况,这不是很奇怪吗?
“他……”戏志才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带着几分愁思的眸光已染上了少许不善,
“文若他,未曾向你言明?”
“未曾言明”,指的是哪一方面?
他的疑惑太过浓烈,以至于戏志才眼中的少许不善已变为浓重的不善,只是这不善的目标,并非顾至。
“他可对你做了什么?”
“……阿兄指的是哪些方面?”
“……比如一些,让你不解的事。”
顾至回忆许久,摇头。
“或者,他是否有说过一些让你不解的话语?”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至的目光开始挪移,不动声色地飘向一侧。
戏志才放缓了声:“他说了什么?”
如果要当着戏志才的面,说什么“怜他”之类的话语,总觉得有些尴尬。
顾至沉默许久,折中挑了一句不那么浓烈的话:
“文若说,愿‘以兄长自居,时时照拂’。”
戏志才:“……”
不善的神色,更多了一分冷冽。
“想来,文若是因为家中并无幼弟,竟来抢别人家的阿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