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一动不动地任荀彧诊脉,盯着腕上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冷不丁地想起前几日的异样。
指腹在手心中留下的触感仿佛残留了一些,而现在,这带着薄茧的温暖指节又落在手腕的位置……带起另一种不寻常的刺痒。
荀彧感受着指腹下的凉意,眉间微不可见地一蹙。
他压下想要将那凉意捂热的念头,缓缓收手:“公达方才是来找阿漻的?”
“算是吧。”
顾至不确定地道,他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荀攸来找他的缘由。
“公达问我‘你到底心悦何人’……”
话未说完,些许温中带凉的液体溅到了手腕。
顾至低头看去,刚被擦拭干净的桌案又撒上了一层清水,一只陶杯倒在桌案上,杯中盛了半数的清水汩汩涌出,无声蔓延。
“抱歉。”荀彧立时放下水壶,取过葛布擦拭桌案,忙碌的样子让顾至想起了刚才的自己。
可见,荀攸的这个问题确实匪夷所思,令人摸不到头脑,连文若这般冷静从容的人都被惊得拿不稳陶壶。
“文若勿忧,我方才也洒了小半壶水,将将擦干。”
顾至看着多灾多难的桌案,不知为何,竟有些欢喜,
“你我皆洒了半壶水,倒也算‘神会心契’?”
捉着葛布的手骤然一顿,荀彧始终垂着眸,从顾至的角度,只能看到垂落的睫毛,如微风吹拂柳枝般轻轻晃动。
“阿漻……如何回答?”
荀攸那一句“何至于此”仍在耳边回响,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指尖稍稍收紧了几分,在葛布上留下数道嵌痕。
“也算是……据实相告?”
顾至确定又不那么确定地回答。
某种程度上说,废话文学,当然是最真诚、最真实,可信度最高的答案。只可惜他的神来一笔没能成功地活跃气氛,反而惹恼了荀攸。
“也不知公达为何生气。”
虽然荀攸不太喜欢与人接触,但他绝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似今日这般莫名其妙地过来问了一个颇为隐私的问题,又莫名其妙地生气,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顾至稍有几分惆怅地感叹,过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现旁侧格外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带着十足的疑惑,他将目光投向荀彧的所在,仍然只能看到那双半垂的眼,与不曾变动的坐姿。
“文若?”
“阿漻心悦……何人?”
隐隐滞塞的话语流入耳中,顾至不由怔愣,错愕地看向荀彧。
为什么文若也要询问这个问题?
难道……
他倏然想起郭嘉挤眉弄眼的揶揄,与曾经几世见过的风情月意。
一直坦然从容的神色,忽然多了几分不自然。
“我……哪有什么心悦之人,不过是与公达说……‘我心悦可心悦之人’,他便恼了……”
顾至低着眼,数着木案上的条纹,没有再往旁侧看。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慌张,这种感觉像极了每一次重大的考试,也像极了他第一次穿越时的无措。
在极度的安静与慌促中,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可闻,连呼吸的频率,呼吸的轻重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听到了自己急促了几分的呼吸,也听到了荀彧略有几分迟滞的呼吸。
难言的安静逐渐蔓延,没过肩颈,没过鼻翼,空气随之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顾至终于听到了声响。那是带着决意的低语,从他的耳畔响起。
“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