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本就不想讨论陈群,又见顾至睁着眼盯着自己,眸中藏着些许幽光,好似带着驱赶之意,郭嘉十分识时务地脚底抹油,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郭嘉顺势离开,还贴心地为他们关上房门,合上院门。
荀彧拧了一块巾帛,为顾至擦拭下颌与脖颈间已然干涸的酒液:
“现下大约几分醉?”
顾至一动不动,任由荀彧帮忙拭面,闻言,他睁开眼,老老实实回答:
“五六分?”
郭嘉这次带来的酒就是普通薄酒,与荀攸上回送的青叶酒的烈度相差甚远,几乎就是甜米酒与二锅头的区别。
顾至的酒量确实不好,但以古代普通酒水的烈度,还不至于一碗喝成烂泥。
他把郭嘉的脸当门帘拉,最初是真的热酒上头,后面都是装的。
既然是“借酒卖醉”,那这第一卖,当然要献给平日里互坑的损友,也算是对郭嘉的回敬。
对于顾至所说的答案,荀彧早有意料。
荀彧见过顾至真正饮醉酒的模样,见他一路没有“乱来”,便猜到他并没有彻底饮醉,还留了一些清醒。
“就知瞒不过文若。”
顾至仍然靠在荀彧的怀中,不愿动弹。
在郭嘉提起“苦肉计”三个字的时候,顾至就已决定放弃“卖醉”的计划,以免荀彧真的为他担心。
只是顾至怎么也没想到,当他借着几分醉意呼喊荀彧的名字,竟真的把荀彧喊来了。
“文若来得这般快,可是听到了我的呼声?”
“我正要找阿漻,谈一谈那日的未尽之言。”
荀彧垂着眸,不由收了几分力。
他没有忘记那一天,顾至曾以半认真半玩笑的方式,希望他有话直言,不要因为顾虑而有所隐瞒。
他也将顾至这几天的烦忧看在眼中,只因为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说辞,这才一再拖延。
如今,他即便是有再多的考虑,也不能再粉饰隐瞒。
顾至无法瞧见荀彧的神色,只感到背后的臂膀多了几分力道,几乎要将他嵌入怀中。
后知后觉的晕眩感涌上大脑。方才还尚算清醒的意识,此刻被一阵阵上涌的酒气冲击,已多了几分朦胧。
“命有所制,天有所启[1],人力之所不及。”
人始终受外部环境制约,难以对抗外界。
“在尘埃落定前,自当尽力相谋,顺受其正。可若是最终难以更改命途……”
顾至昏昏沉沉地听着荀彧的话,因为酒的后劲而迟钝的大脑无力运转,难以分辨其中的含义。
背后,紧拥着他的那双手温柔地抚触着肩颈,似安抚,似眷恋。
“若一切无法更改,我希望阿漻……莫要强求。”
思绪停滞数息,顾至终于读懂了整段话的含义,也终于明白荀彧迟迟未能坦言的缘由。
半酣的睡意瞬时消散,顾至试图聚焦,看清眼前之人的神色,却是徒然。
“莫要强求……是为何意?”
在知晓“真相”的时候,荀彧全无退意,陪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分析、复盘,一起找着解决之法。
他那近乎荒诞的经历,荀彧从来没有怀疑过,也从来不曾因为自己的“命运”而动摇。
可现在,一直对未来抱持着积极态度,不断安慰他,给他传递力量的荀彧,为什么忽然对他说……不要强求?
一股愠火涌上心头,但潜藏在强烈火光之下的,是对既定未来的惶惑与茫然。
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被他极力在意,又下意识忽略的究竟是什么。
[荀氏之心结,皆在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