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小公爷,你瞧,女公子来了,要是被女公子看到两位厮打在一处的狼狈模样,有损颜面。”
庭南的手指向不远处的门,乙凫一身藏红色大氅,衬的脸上的笑容娇俏明媚,她的目光紧紧所在身边的男人身上,眼底是沈丛从没有见过的舒展。
“我去房间看你,他们说你来了大厅,我便带着先生来寻你。”乙凫站在堂中握住阮元瑜的胳膊,轻轻晃晃“沈丛,这便是我同你说的怀玉先生。”
沈丛瞧着乙凫脸上那不值钱的笑就心烦,怒意渐渐染上眉头“我两老相识了,不用你介绍。”
“唉?你不是说不知道怀玉先生么?”乙凫不解。
“给我八个脑袋我也想不到,你口中像仙人一样的怀玉先生竟是个……”阉人,沈丛将最后两个字吞入肚中。
那蔑视的眼神狠狠的刺痛了阮元瑜,阮元瑜半掩着瞳,眼底泛出些许悲凉,拂袖跪下,洁白的衣袖随着俯身沾上尘土“沈公请全我尊严,奴身份卑贱,但自认算半个文人,愿以死求全。”
“酸臭文人,和朝堂上那群老不死威胁我的话一模一样,什么以死相柬,什么文人风骨。”沈丛渐渐泄了力气,将脚翘起,眯着眼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倒是一直很好奇,若是我真的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会不会服软。”
一听到刀字,乙凫一惊,向前踏出一步,将阮元瑜护在身后“你为什么要杀先生。”
沈丛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乙凫,乙凫一怵,有些后悔,她怎得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忤逆沈丛。
“你能护着他?好笑,当心我什么时候不悦,连你一起杀了。”沈丛搀着扶手慢慢站起,将颈间的狐毛拢紧了些,手抓着乙凫的脖颈就要提溜回去,跨步向着门外走去,将将走过阮元瑜便停下脚步,伸手扶住门框。
低沉的声音传来“阮元瑜,世间这么多人自诩文人,我却只认你一人,我晓你风骨,我沈丛当日发的誓此生都会算数,此生绝不会轻贱于你。
秦清,明日出发,我死不了。”
字字句句,一声接着一声烘热阮元瑜的心,他知沈丛重情义,但从未想过他将自己当日的窘迫牢牢记在心底,仔仔细细的放在角落中。
“我竟没想到,在他心中,你竟比我高出许多。”
秦清望着西落的日头,嘴角渗出些许自嘲,沈丛带着乙凫已经走了许久,他来的时候日头还高悬着,秦清已经记不起他望了多久的日头,只觉得眼前渐渐黑蒙。
“主公不可再盯着那日头瞧了,伤身。”
阮元瑜在身后的热炉上烘着果子,果香溢满屋中,只是静静陪着秦清,他也数不清这是今日第几次提醒秦清,他说话他总是不听的,好像只有不停他的话才能宣告自己长大了一样,但只要他心中烦闷,日日夜夜盯着天上瞧,那眼睛早就大不如前。
“我是阴诡的幕僚,算不得文人。”
“主君莫要妄自菲薄。”
秦清渐渐闭上眼睛,黑蒙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红,跨越山河,向他奔来。
***
“沈丛,我们要去哪里嘛?”乙凫坐在沈丛的怀中轻声询问,有些不希望沈丛听到,却又实在是好奇。
自从那日说什么上路便带着她一直向北走去,乙凫一开始还以为是要回京,可越走越不对劲,渐渐地一片绿叶也瞧不着,人烟也少了许多。
更可怕的是,沈丛拉着她坐一匹马,乙凫不会骑马所以必须得寻个人与她同乘,乙凫一开始还试图挣扎,指着折竹“那我同折竹一起嘛。”
沈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冷冷说道“折竹还未痊愈,你莫要给他找麻烦。”
“那,那我同庭南一起。”
“庭南带着你怎么保护我,你想害我死是吧。”
乙凫哑语,转而看看四周“那我同先生一起坐车嘛。”
终于,沈丛看向了她,慢慢俯下身靠近她,露出一丝玩味“你休想。”
凭什么嘛!凭什么嘛!乙凫鼓着脸颊生闷气,被沈丛一把捞上马,这已经几日了,沈丛身上的伤本就严重,刚刚能爬的起床来便上路了,乙凫只要在他怀中稍稍动弹,便能听到他在身后的闷哼,每晚乙凫都看着庭南给他换药的时候,会扯下厚厚的浸湿的血布。
乙凫害怕,坐在沈丛的怀中便尽量不动弹,乙凫发现他的身上有很好闻的檀木味,他不生气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他会在勒马前揽住她的腰,会将身子尽量向后靠,给她留出足够的位置。
现在,乙凫听到沈丛懒懒的声音“去我小时候待过的地方。”
“是不是渃娘和你在一起的地方。”乙凫看着揽着自己握住缰绳的手,他听到了自己的问题。
渃娘?沈丛笑了笑,大抵是自己在梦中又浑说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人儿,从他的角度看去,她欣长的睫毛弯弯翘起,隐约瞧的见眼波流转的眸子。
“是”
“渃娘是谁啊?”
又是个不怕死的问题,但沈丛的心却慢慢明朗起来。
“渃娘啊,渃娘是我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