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告诉你,那便罢了,还轮不到朕来说。”圣上顿了顿,“朕以为,将军欲留在雁城,是为了。。。。。。和他的爱人葬于一处。”
我一咬牙,将有关太医的顾虑全盘托出。
“朕派过许多太医,全被将军退回来了。朕自然清楚将军不会反,也从未有过疑心。如果他愿意,现在即将坐上去的,”他回身,指了指龙椅,“本该是你。”
冷汗登时布满我的每一寸肌肤,我几乎失禁——这可比见鬼可怕多了,不止是可怕多了!我像一根煮熟的苗条,软趴趴颤巍巍地瘫跪在地,用额头抵着地板,担心自己会不会留下一片汗渍,再犯一次大不韪之罪。
“朕不是你所想那个意思。”他的声音竟有些局促,“你起来。”
“臣不敢。”我闭上眼睛。
他一叹气:“你知道朔宁王吗?”
“有所耳闻。。。。。。我父亲去过他的府邸。”
“朔宁王出事时只有你父亲一个人在场,朕直到现在也一无所知。他们之间太多事,从雁北到云平,事关定宁年间的党争与夺嫡,你父亲一个字也不愿说出口。他坚守着全部秘密,使朕可以全身而退却一无所知。”纪烛沉沉地说,“你有同朔宁王一模一样的眼睛。”
“臣。。。。。。”我哑口无言。
“你进过朔宁王府吗?”他问。
“进过,传言说朔宁王的鬼魂在里面游荡。。。。。。臣斗胆问,朔宁王名姓为何?”
“他字洵川。”纪烛道,“下次去时唤声父王吧,皇叔一定会很开心的。”
。。。。。。原来如此。
出宫后我去了朔宁王府,径直走入寝殿。
里面干净得像是常有人居住,只有香炉留有灰烬。
我绕过桌子,并未打开抽屉。我想他们会更愿意把往事留在心头,而不是被我知悉。
我鬼使神差一般走到靠墙的柜子前,打开。
千万张带有血迹的废纸像白鸟一般惊出,被春风卷起,在空中扑朔着翅膀,带起封存经年的爱意。泛黄的纸页终究留不住故人的心头血,那场时隔十六年的春天于我面前铺陈开来。
我看见血迹间“有人”隐约的字迹,一遍又一遍,用墨或者血,写到:
阿言。我的阿言。
贺家世代养鹤,庞大的白鸟盘旋在大昭的北境,卷起云江的水波。可贺言更像是一条河。鸟可以飞走,河不会。无数人或摆渡于其上,或遨游于其下。当河水抽干,河床中沉积的旧事才能堪堪得见。
当纸页落下,我看见柜子中平躺着一只破碎的埙。其上有一根红绳缠绕,绳上系着一件吊坠,是一朵银质的花,花蕊中嵌着一块红玛瑙。
他倚在枯木前,他葬在山河间。
4。
最后的几日里,夏翎不愿我探望贺言。
我愤怒地顶撞他:“凭什么不让我见他?我是他儿子!”
夏翎说:“他在说胡话,他绝不想让你看见他这副样子。”
“我全都知道了,不就是他和朔宁王之间有过一段吗?”
“不一样的。”夏翎说,“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从天乾年间开始的昶王与定远王,到定宁年间的党争,再到安元和康武,甚至先帝的情史,后妃的身世,只有他一个人清楚。”
“有时候,你所苦苦追寻的真相只是一滩沼泽。我们所有人都死在了当年,没有人活下来。”
那天来了很多我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一个蓝袍的中年男子,是驻守西域的将领。夏翎只没让他一个人进去。
他们在争执,夏翎只让他滚,死生不复相见就是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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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一日,或许是回光返照吧,贺言恢复了不少精神,让我进去见他。
我哭着问他到底是什么病。他说久病难医,积重难返。
“你养我是因为我和他相像吗?”我问。
“这是自然。”他轻快地笑了笑,像一片羽毛,“你太像我们的孩子了,他肯定会喜欢你的。”
“我的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